裴瑕知道謝無陵有雙好看的眼,且這雙眼錚錚發亮時,很精神,充斥著一種野
火燒不盡的勃然生命力。
若是尋常友人,他會欣賞。
但一想到這眼底的光是因自己妻子而起,便是另一種滋味。
沒辦法不妒,沒辦法不去討厭。
只他這會兒克制著,平心靜氣道“是,給你的。”
謝無陵眉宇間的光便更藏不住了。
像是得了糖吃的孩子。
裴瑕心底忽的有種說不出來的復雜滋味。
誠然,這個人覬覦他人之妻,品行卑劣。
但他這些年的死纏爛打,也不外乎一個情字。
情之一字,世間難解。
他與他,都不例外。
“今日才繡,你此次怕是拿不走了。”
裴瑕道“待她繡好,讓軍需官給你捎帶去。”
謝無陵道“好。”
再看裴瑕那副恬淡平靜的神情,他以拳抵唇,輕咳一聲“那我能再見她一面么告個別”
裴瑕眉心輕折,抬眼看他“別得寸進尺。”
謝無陵立馬踩尾巴的貓似的“裴守真,你未免也太小氣。我都要上戰場了,下次再回長安都不知何時何日,沒準一個不小心就為國捐軀了,你便是這樣對待為國守土的將士嗎”
妒夫,天字第一號的妒夫。
明知他這是在胡攪蠻纏,但聽到“為國捐軀”四字,裴瑕額心還是一跳。
這人說話向來如此口無遮攔,不知避諱
“裴守真,我都說了成全你們,往后再不打擾你們,就見這最后一回。”
謝無陵覷著裴瑕的表情,瞇起眼,哼哼道“倘若你不肯答應,那我打完仗還回長安,繼續纏著你和嬌嬌”
裴瑕“”
果然江山易改,無賴本性難移。
長指揉了揉眉心,他應了“就一面。”
“好,就一面。”
裴瑕以為的一面,是面對面,說說話,辭行一番。
然而當他帶著謝無陵到后院時,謝無陵在院門粉墻處,停了腳步。
裴瑕睇著他“”
“不進去了。”
謝無陵笑了笑“這樣也能看到。”
他的視線透過粉墻花窗,落向那斜坐在漆金雕畫的廊廡下,手持繡棚,靜靜繡花的年輕婦人。
一身淡青色繡花薄襖,螓首蛾眉,烏發雪膚,素手纖纖。
冬日溫暖而明潤的陽光灑在她的臉龐,籠上一層淡淡薄紅,白嫩細膩,宛若剛剝了殼的荔枝,清甜純澈。
恍惚間,謝無陵好似回到多年前的金陵小院。
那時他每次回家,便見她搬個小馬扎,坐在院子里繡花。
哪怕安安靜靜不說話,卻叫人心里格外踏實。
這是他的小媳婦啊。
光是想想都覺著歡喜。
當時只道是尋常。
“我走了。”
謝無陵轉過身。
“好好待她。”
“別告訴她,我來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