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說,邊左右四周去看,低低呢喃“怎么都沒瞧見他,是路上有事耽誤了么”
謝無陵見她這般,胸口一陣沉郁窒悶。
她這樣聰慧通透,怎會猜不到。
袍袖下的長指攏緊又松,松了又緊,謝無陵到底還是上前一步,啞聲道“夫人,裴守真他”
深深吸了一口氣,“以身殉國了。”
哪怕沈玉嬌預料到,但當殉國二字傳入耳中,仍如雷霆轟頂,腦中嗡鳴。
瑩白臉龐霎時褪去血色,纖細的身形也似被秋風刮落的葉,搖搖欲墜。
謝無陵下意識伸手去扶。
沈玉嬌避開了。
身后的婢女趕緊上前,也被她推開了。
她白著一張臉,目光閃動著,擺手道“我沒事。”
謝無陵皺眉,堂中奴仆們也都面露憂色,臉都慘白成這樣,哪叫沒事。
可沈玉嬌不讓人扶,她只自個兒踉蹌著腳步,走到一旁的椅子坐下。
她怔怔地,面無表情地靜坐著。
像是在消化這個事實,又像三魂六魄離了軀殼。
謝無陵有些擔心,走上前,低聲喚她“夫人,還請節哀。”
節哀么。
沈玉嬌眸光動了動,緩緩抬起眼,望向面前的男人“他何時”
那個“殉”字到嘴邊,得狠狠掐緊了掌心才說出口“是何時,殉的。”
謝無陵對上她那雙明潤的卻又幽靜的、宛若一灘死水般的眸,喉頭發澀“正月初四,申時左右。”
“他一人領三百兵,誘敵深入雪谷,與戎狄八千精兵同歸于盡。”
沈玉嬌默了默,啞聲問“他不是送軍需么,怎么去前線了”
謝無陵眼底閃過一抹愧疚“我被困白城,他來幫我。”
哪怕那人說了別自作多情,不是為他。
但謝無陵知道,終是欠了他的。
沈玉嬌一琢磨,也明白了。
眼眶有些紅了,卻仍梗著脖子,盡量保持鎮定,繼續問“遺體呢”
謝無陵垂眸“雪崩,尸首埋在里頭,尋不見了。”
他沒敢說,或許是被狼吃了,又或者是被戎狄人分尸了。
那日在密林間聽到雪崩動靜,他當即折返。
可是去的時候,已經太晚了。
原本一個偌大峽谷,已被皚皚積雪掩埋。
目之所及還能看到一些戎狄兵棄馬逃竄的痕跡,但燕北的兵將們埋在山谷最里處。
很難形容當時的心情。
他望著那茫茫一片仿佛望不到盡頭的厚厚積雪,想要挖,都不知該從何處挖起。
人在大自然面前,那樣的渺小脆弱。
天地茫茫,山河俱靜,他站在夜色里,只覺無盡的彷徨與絕望。
謝無陵很少感覺到絕望。
哪怕瀕臨死亡,命懸一線時,他更多是覺得不甘。
可那日站在那埋了近萬人的雪谷前,他無比絕望。
他又笑,又哭,對著雪原咬牙痛罵“裴守真,你這滿口謊言的偽君子,卑鄙小人。”
隨行兵將戰戰兢兢,連忙上前拉他“將軍莫要喊叫,當心積雪再次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