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吧,反正她不會成為母親這樣的母親。
這日傍晚,晚膳之前,王氏忽的將沈玉嬌叫去祠堂。
“沈氏,跪下。”
這是步入那座森森莊嚴的祠堂后,王氏與她說的第一句話。
沈玉嬌看了眼拄著拐杖瘦骨嶙峋的王氏,問“為何要跪”
王氏擰眉“婆母訓誡,你敢頂嘴”
“我只是不解。”
沈玉嬌看著王氏“媳婦有何不對,還請母親為兒解惑。”
話音落下,二人都有些恍惚。
好似多年前婆媳的最后一面,也是在祠堂,她也是這般,請王氏替她解惑。
只那個時候,裴瑕還活著,夾在她們倆人之間,最為煎熬。
現下裴瑕不在了,沈玉嬌更無須顧忌了。
她肩背筆挺,眸光堅定,盯著王氏。
王氏被她這目光所激怒,咬牙“當真是放肆,這就是沈家教出來的女兒”
沈玉嬌面無波瀾,只重復道“請母親解惑。”
王氏握緊拐杖,幽幽盯著她“你也好意思說我兒尸骨未寒,你便與那鎮北王勾勾搭搭,你將我裴氏的顏面擱在何處你沈家的臉面你也不要了”
“今日鎮北王來府中,我與他來往皆是規矩守禮,絕無任何逾矩之處,滿院的奴婢皆可作證,不知母親口中的勾搭從何
處得來”
“呵,你別以為這些年我在洛陽,便不知你與那姓謝的那些事。我兒寬厚大度,不與你這水性楊花的女人計較,卻不代表我能容忍你在我眼皮子底下勾三搭四”
王氏冷聲“雖說你是棣哥兒的生母,但你不守婦道,我照樣能休了你。”
沈玉嬌眼波微動,再看王氏,透著幾分打量。
王氏被她這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沉了臉“你這般看我作甚”
沈玉嬌聲音很輕“我只是在想,被休棄,是什么很了不得的事么。”
或許,與沈家名聲、與棣哥兒的名聲,的確是件壞事。
但對她,好像也不是多可怕的事,又不是被夫家休了,就活不了,得去死了。
王氏被她這反問給噎住。
好半晌,才陰著一張臉“不知廉恥。”
沈玉嬌想,大抵是被謝無陵給傳染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謝無陵聊那么一回,她心底那些離經叛道全被勾出來一般。
“若母親是為了鎮北王登門之事,要媳婦跪祠堂,那恕媳婦自覺沒錯,不跪。”
沈玉嬌語氣平靜,王氏怒不可遏“你忤逆婆母,簡直大逆不道”
沈玉嬌看著她“母親是以為郎君不在了,便能隨意磋磨我么”
王氏啞然,又聽她道“那母親想錯了。或許是郎君猜到有今日,征戰之前,曾給我留了一封放妻書。”
王氏驚愕“他他怎么”
“這么傻”
沈玉嬌抿唇,心口那陣鈍鈍的痛意又襲上來,她悄悄掐緊掌心,道“是,我看到放妻書時,也覺著他傻。”
明明說生同衾,死同穴的那個人,也是他。
怎么臨了了,改主意了,愿與她和離了。
而這封放妻書,卻恰恰捆住她,叫她每每想到都痛不可遏。
“那封信我藏著,連我母親都未曾告知,您是這世上第二個知道這封信存在的。”
看著一臉難以置信的王氏,沈玉嬌道“我告知你,并非炫耀,或是威脅。只是想叫你知曉,我而今仍待在裴氏,并非貪戀裴氏婦這個身份,而是因著我心里尚未放下他,我愿意繼續為他的妻,愿意繼續為他操持這個家,為他照顧幼兒,伺候寡母,甘愿為他獨自度日,繼續守寡。”
“但倘若有一日,我放下他了,想要開始新的生活了,我便不會再任由自己沉湎過往,我會離開裴家,離開這座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