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翊走后,俞嬴用糕餅果品祭祀了一下盈。盈因馮德失約,跌下山坡而死,今日自己也失約,讓人殺了馮德,一還一報,這是馮德欠了盈的。
想到那一夜盈一個人在山坡上坐下又站起,站起又坐下,抱著肩瑟縮著等在荒野中,由開始時滿心期盼,到后來焦急害怕,再后來其實心底也明白了,但傷心絕望中又還有點不死心,俞嬴很想摸摸她的頭發,拍拍她的肩背,這個癡兒
盈身世很是堪憐。她幼年喪母,其父一年中有半年在外面行商,即便在家,對這個長女也算不得關心。繼母對盈只有面子情。弟妹們還小,與她也不親近。盈性子安靜,唯一能說幾句話的是鄰居一位老媼。
其父有意將她嫁與一個共同行商的年輕鰥夫,此人還算精干,但盈滿心都是馮德,如何愿意。婚事還沒有議定,齊人便來了,其父帶著家人往常常去行商的容城避兵亂。盈怕這一走再難見到馮德,便與馮德約定好一同出奔,結果
俞嬴嘆口氣,希望她在異世安樂吧。
俞嬴又想到田向。這次殺馮德,主要是為了盈,給田向添點兒堵只是順便。他自然知道是誰殺了馮德,但知道又如何會因此就對燕國使節喊打喊殺嗎這點麻煩對他來說,不大,這點容忍和耐性,他也還是有的。最不好的,大約就是他會更加懷疑“俞嬴”的身份。但這個馮德出現,此事便避無可避。呵,隨他去
俞嬴祭祀盈的時候,田向正在吩咐心腹門客王漁一件事“你去一趟燕國弱津,打探一下這個馮德,”田向頓一下,“尤其打探他是否與什么女子有所往來。”
于主君今日午后去城西澠水看“哪里適合修建賢者學宮”之事,王漁如今已經明白了,那哪里是去為學宮選址,分明是去“捉奸”
早在當初這位燕國太子太傅在趙國殺了于斯,公孫孟梁派人追殺她,而主君令人馳奔去阻攔時,王漁便覺得不對。還有這位太子太傅被田克劫持,主君聽說時的神情及立刻騎馬去救;質子府被夜襲,太子太傅讓人來請,主君沒什么遲疑,放下手中的事便去了;更不要說那塊青石墜子,那些醓醢
聽說主君曾經對另一位俞嬴用情很深,但那時候他還年輕像主君這樣的梟雄,以他今時今日的權勢地位,以他深沉內斂的性子,竟然還會為一個女子如此,王漁是很有些詫異的。不過,男女這種事,確也不能用常理推斷
王漁心里一頓揣摩感嘆,嘴上卻只是恭敬稱諾。
“先生再給公子俞嬴修整一下墓地。”田向又道。
王漁看他一眼,再次稱諾。
田向沒有別的吩咐,王漁行禮退下。
田向坐在案前,再次拿出那封“絕筆”帛書來看,半晌,哼笑一聲。
不幾日,田向進宮,恰遇見上卿田原出來。
田向笑著行禮,稱“叔父”。
田原笑道“近日天氣炎熱,子昔似乎清減了。莫要因為年輕,便不注意身子。”
田向笑著道謝,問田原近日飲食可還好,是否苦夏。
田原笑道“我上了年紀,每日沒那么多事,吃了睡,睡了吃,也沒什么夏可苦。”
田向微笑“叔父身子安好,便是向等晚輩的福氣。”
田原笑起來,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問田向“我恍惚聽說你府上有個門客死了,是有這么回事嗎”
田向答是。
“聽說那人還在絕筆書中說你不能知人善任你是什么樣的人,我還能不知道,這定是誣陷。那人莫不是哪國細作”
“向細查了查,倒也不是。”田向道。
田原點頭。
見田原沒有別的吩咐,田向與田原告辭。
田原笑道“又讓你陪我這老叟說了半天話,快去吧,忙你的去。”
田向再次行禮,兩人分別。田向目送田原,直到看不到他的身影了,才轉身去見齊侯。
田向先謝齊侯賜下的冰凌,齊侯笑道“兄長客氣什么。”
田向笑,看齊侯面色“君上今日似乎很是愉悅。”
齊侯笑道“還不是那個倔老叟脾氣算是過去了,今日也進來謝寡人賜下的冰。”
先前呂齊的時候,歷任齊侯便會在夏日恩賜親貴大臣冰凌,當今齊侯繼位,自然也是如此。這等小事,從前上卿田原是不會專門來謝恩的。今年來宮里,不過是借此修補先前與齊侯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