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向收到司空淳子洵呈送的河流湖泊諸水境況后,在朝堂上引管子言,“故善為國者,必先除其五害”“五害之屬,水最為大”,正式向齊侯提出治水,疏通淤塞河道,整修坍塌堤壩,以求變水患為水利。
齊侯批允。
齊侯批允得這么利索,也跟今年雨水有點多有關。前些時日夏麥將熟未刈的時候,老天狠下了兩場雨,有些低洼之地被淹了,本來夏麥可大孰,如今只能算是平年。2好在齊地主要種植秋粟,夏麥本也種植不多,平年便平年吧。只是平糴之政要再次推延了。
齊侯對相邦田向的疑心少了,對平糴這樣的利國之政更加上心且不說備災救荒,就說攻伐,倉里沒糧,將士兵卒吃什么打仗這種事,很多時候打的是人,是糧草。
若真能變水害為水利,旱年有水灌溉,澇年排水入渠,齊國境內沃野千里,倉廩豐足,還需要顧忌魏、趙、楚他們嗎
齊侯催著治水之事趕緊辦起來,負責此事的依舊是司空淳子洵。
淳子洵與相邦田向商議,又報過齊侯,先修齊渠。
齊渠溝通淄水、濟水,接系水、澠水,連著臨淄的護城溝池,是當年管仲開鑿的第一道溝渠,也是齊國最重要的溝渠,幾乎關系齊國命脈。
然而即便這樣的命脈之水,也多有河道壅塞、堤壩不固之處。
司空淳子洵親自將一塊石頭放在臨淄城郊一段待整修的堤壩上,齊國治水之事開始了。
這樣的大事,相邦田向也常常去顧問探看,還以齊侯名義帶酒肉慰勞官吏、民夫、徒隸諸般人等辛苦,眾人山呼萬歲。
齊侯知道了,大悅,與田向笑道“又讓兄長破費。兄長才多大的封地,老給寡人添補什么”齊侯甚至提出給田向增加封地,以酬其辛勞。
田向推辭“向一個人,又能吃多少如今的封地已經足夠廣大了。”
齊侯再讓,田向則說起應該減少采邑實封、漸漸變實封為虛封的事,又說到有的諸侯國采用的郡縣之制“變實封為虛封,各郡縣都邑盡握君主之手,這是大勢,但采邑是卿大夫的命脈,動采邑如動人父母,這事急不得。”
齊侯神色鄭重地點頭。
田向說回剛才的話,笑道“向的采邑就真的不用再加了。”
田向這樣真心推拒,齊侯還能說什么,只是嘆息“兄長待寡人之心,寡人都不知道怎么報答”
田向從齊侯宮里出來。他自問不是什么沒私心的人,采邑廣大自然是好的,但太廣大就招人眼了,當今齊侯年歲不大,疑心病卻不小,自己又沒想奪位,不需要養大軍,要那么大的封地做什么呢人最忌貪心不足,所以儒家講中庸之道,講勿過勿不及。
想到中庸,田向便想到鄒子,最終卻又拐到俞嬴身上。
明月兒這個儒者,卻是并不“中庸”的,常常愛用些詭異極致之法。田向覺得,俞嬴更像墨者,講非攻,講兼愛,不撞南墻不回頭,撞了
也不回頭,她當年為了那守河間的幾萬人,把自己的命都搭上了。
田向記得最后一次見她的場景。
她說“那是幾萬人,不是幾萬螻蟻,不是幾萬木頭棋子都是人生父母養的,受傷了會流血,被殺了會有父母家人為他痛哭。田氏試圖謀奪齊國又不是三年五載的事了,天下皆知。如今竟然為了那點糊弄不了別人只能糊弄自己的虛名,讓這么多人去白填性命這事我不能不管,不然心里難安。”
自己說“安氏得以逃脫,是不是你出謀劃策的你不用跟我說是不是。我只是告訴你,相邦對你不滿,田原又一向對你用心不善,你不要惹禍上身。”
她淡淡地說“我知道。”
自己毛了,發脾氣質問“你知道,還執意如此你想過我嗎你死了,我怎么辦”
她說“若用我一條命,換那么些人活,我覺得劃算得很。”
她又嗤笑“咱們早就分開了,你這會子又深情什么你忘了說我逆天而行那天自己砸的那個青石鎮了”
“你想都甭想”那時候自己養氣功夫還不到家,再次讓她氣著了,吩咐侍從們,“看好她不許她出府門一步”
那句“想都甭想”所指是什么,她自然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