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刻鐘之后,陸嶼然將四方鏡往桌面上倒扣著一摁,皺著眉下了樓。
商淮在做飯,羅青山搬了張椅子坐在院外的灶臺邊聽他談天說地。
此時天色已然轉黑,山里的夜又深邃又寒冷,畫仙蘇幕只是被菜香吸引著出來轉了一圈,就被商淮逮住,開始原地作畫,畫各式各樣的燈盞,圍著灶臺擺一圈,照得這片地域亮若白晝。
陸嶼然悄無聲息出現的時候,蘇幕正被商淮蠱惑著畫螢火蟲,羅青山已經被迫跟著商淮的節奏東扯西扯,將平時一個月的話都說盡了,此時滿臉麻木,說著說著就開始嘆息。
生在天懸家的小公子,神姿飛揚,意氣瀟灑,生來就是愛與人交談的性格,偏偏誰都躲著他走,陸嶼然又根本不帶搭理他,憋了滿腔的話在心里,現在話匣子打開一個缺口頓時就沒完沒了了。
“哪天勸你家公子下廚小試身手,他做菜比我好吃。”商淮將鍋一燜,撒上各種香料,勾人心魄的食物香氣頓時飄散,一系列動作熟練無比。
羅青山和蘇幕都用一種“你怕是瘋了吧”的眼神看他。
“不過大概也難,他只在心情很不好,或是心情很好的時候才會屈尊紆貴自己動手。”商淮攤了攤手,認真回憶“我只吃過三次,其中一次他心情不好,做出的東西我還不敢多吃,可惜了。”
連個香味都不曾聞到的羅青山與蘇幕不太想理他了。
最先察覺到陸嶼然到來的是羅青山,他從椅子上起身,道“公子。”
蘇幕停止了畫螢火蟲的動作。
陸嶼然好像只是心血來潮想要來圍觀一下,他佇立在幽邃的黑暗中,道“你們繼續。”
三人里有兩個已經有點繼續不下去了,商淮只是很奇怪地看了陸嶼然一眼,一邊蹲身查看火候,一邊伸長脖子往外看“你問問溫禾安什么時候到啊,菜這會端上桌怕冷了。”
陸嶼然沒動,只道“快了。”
三人見他真的不再說話,又你一句我一句地開始試探地瞎扯,陸嶼然說是讓他們繼續,但他們說的話好似一句都不過耳,他在原地看群山嶙峋的輪廓,突然開口“羅青山。”
羅青山立馬嚴陣以待“公子。”
他轉過頭來,問“杜鵑連里是什么”
涉及自己掌控的領域,羅青山面色凝重,無有遲疑地回“公子,這是種毒,毒性非常霸道。名字叫杜鵑連里,其實說的是人中此毒之后除了驚厥,高熱,痙攣抽搐等癥狀外,還有個顯著特征,中毒之人會因為高熱不退而在全身憋出紫紅色印記,一塊接著一塊,宛若杜鵑開時連綿不絕。”
陸嶼然點點頭,沒再說什么。
還和從前一樣,在場無一人能摸透他的心思。
不多時,牛車停在了院外,溫禾安和護衛一前一后走進來,虧了蘇幕畫的那十幾盞燈,將她的神色變化照得格外清晰。
先還是垂頭沉思著想事情,眉目清凈,后被濃郁的湯汁香氣吸引,眼睛旋即彎著,唇瓣往上翹起,她圍著那口灶和商淮轉了兩圈,深吸一口氣,問“鍋里煮的什么啊”
她毫不吝嗇地夸“好香,聞著就好吃。”
商淮給她一頓接一頓夸得飄飄然,從未見過她這樣捧場的,且不論是自己看還是細想,這夸贊都來得格外真心實意,叫人難以抗拒,他也跟著笑起來“護衛今日上山捉的山雞,三只,就等二少主回來開鍋了。”
溫禾安哇了一聲,肩頭一松,卸下滿腔心事般小跑著去水井邊洗手了。
洗完手,她見陸嶼然還站著不動,繞到他跟前,還記得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問“你怎么不動”
陸嶼然這才施施然和她一起往屋里走“等久了,腳麻。”
“”
這熟悉,又確實久違了的語調。
幾個人坐在桌前吃飯,經過這兩頓后,溫禾安對商淮的手藝很是推崇,她本身就有那種就算不刻意親近都不會讓人覺得不舒服的氣質,現在潛意識一表達親近,對象還是商淮,場面一時變得不太好收拾。
商淮極少遇見一個句句有回應的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