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看李逾疲憊的臉龐,想來自打那日與穆勒打過,他大概就沒怎么好好休息過,九洞十窟現在的局面,她也能想象得到,當下道“你休息休息就去秘境吧,這里的事交給我,我來審。”
李逾不由罵了聲“一把老骨頭了,還挺硬氣。”
“他自然硬氣。”溫禾安意味難明地說了句,而后壓了壓衣領,一副有些畏寒的樣子,話語仍是從容不迫“尋常方法對他沒用,不過,我和他是老熟人了,坐下來好好敘敘舊,說不準他能想明白松松口。”
世上之事,說來真是奇怪。李逾與溫禾安并無血緣關系,在一起時彼此也是要多不待見就有多不待見,鬧得不可開交的時候,什么話都往外蹦,可真見面了,仍有種,什么都不需要多說的默契感與熟悉感。
李逾沒多說什么,道“行。你進去吧。”
溫禾安循著他手指的方向,進了地牢,地牢不大,一眼能看到頭,只關了穆勒一個。
昔日威風凜凜,頤指氣使,揮一揮手就能迎來無數附庸的天都元老,而今玉冠扯落,鬢發散亂,面容憔悴,被金色的光圈束縛手腳,吊在一口水池之中,渾身上下各種傷都有,水池中暈開淡淡的血色。
聽到動靜,穆勒只動了動手指,以為仍是李逾。
他被困在這里,自身難保,連求救的消息都給不出去,外面的消息自然也進不來,但他知道溫禾安遲遲不出現是要做什么。
“是我。”
溫禾安安然站了一會,搬了把椅子坐下,用薄氅衣將自己裹起來,她與這位天都元老不是第一回見面了,彼此是什么秉性都熟悉,連多看幾眼都沒什么必要,察覺到穆勒倏的抬頭看過來,她語調波瀾不驚“我猜,你這幾日應當在想,我一日不露面,便意味著溫流光平安過了一日。”
“我現在出現了。你也能夠死心了。”她堪稱和煦地告知,聲音慢慢的,有種鈍刀子磨肉的殘忍“從今往后,沒什么天生雙感了。”
掃了掃穆勒一剎間目眥欲裂的神情,溫禾安“喔”了聲,好心解釋“你放心,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溫流光沒事,只是沒有第二道八感了。”
她甚至表現得像個前來探病的舊友。
話語聽著很是友好。
跟那日在小世界出手時凌然刻骨的強烈攻擊性截然不同,反差大到像是身體里住了兩個全然極端的人。
溫禾安倒是認真看了看穆勒額角暴起的青筋,如此身份的上位者,平素最擅隱瞞情緒,叫人猜,叫人又驚又俱地瞎琢磨是他們的拿手好戲,現在情緒崩塌一角,表情都控制不住,可見心中的波濤駭浪,到了能將理智掀翻的程度。
“我聽說,這幾日,你什么也不肯說。”溫禾安咳了一聲,身體確實還處于療傷的恢復期,有點提不起精神“一心心系家族的精神,不論你們與我說多少回,我確實也理解不了,裝起來都到不了你們眼中的合格線。因此不知元老這一腔赤忱,是否當真無懈可擊。”
“我今日還有別的事,不想在這多待,說幾句就走。”
“我知道你死撐著不說是在等什么,你幫天都做了太多事情,想來,天都圣者不會坐視不管,任家族顏面受損,你在等她出手將你救出去。不招,回去后,你仍是家族呼風喚雨的人物,招了,出去便是家族的叛徒,下場或許不會太好。”
溫禾安看了看地面,溫聲道“我現在告訴你,沒有這種可能。你能想到的,我在出手之前也會想到。人人都怕死,我也怕,仍然如此做,自然是有了應對之法。”
她看向穆勒,平靜地詢問“如果我沒猜錯,九州各圣者之間各有約定,在過去,現在,乃至將來的一段時間,需要安分守己,待在各自都城中心,不得輕易出手,對不對。”
鬢發的遮蓋下,穆勒的瞳孔有一瞬的收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