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淮盡職盡責地將凌枝送回了渡口。
說是渡口,到了才發現是屬于陰官本家的一處私宅,宅院里還住著不止一個人。自打上次歸墟溺海妖氣爆發后,蘿州城輪守的陰官多達十余人,性格孤僻些的每日住在酒樓或自己的私宅里,但也有四五人嫌麻煩,干脆就住在一起。
回自家地盤,凌枝懶得特意隱匿氣息,而陰官對家主的感知極為敏銳,于是她前腳才踏進去,整座院落霎時兵荒馬亂。原本已經熟睡的幾位陰官幾乎是翻身彈了起來,匆匆著衣,趿鞋下地,推開房門前去見禮。
熄滅的燈盞漸次亮了起來,照得院中一草一木纖毫畢現,也照得商淮頭皮發麻。
他故作鎮定,將手中裝著醒酒藥的瓷瓶往凌枝身前遞,凌枝靠在門邊,無辜地回望他,跟他玩對視游戲似的。她眼黑與眼白顏色尤為鮮亮分明,睫毛不算很長,但稠密分明,瞥過來時給人種無關己身的冷漠,而每當這時候,那張天真純善的臉又會拉回一切臆斷。
她無所畏懼,百無禁忌,商淮卻只看了三四眼就莫名心虛,挪開了視線,見她不接,低著聲音問“你不會真醉了吧”
凌枝否認“才沒有。”
一般這么說的,基本都是差不多的情況。
凌枝才不管商淮心里什么想法,轉身踏進院子里,走了幾步后回頭見商淮仍站在原地,多糾結似的,不由得停了停,揚揚下巴脆生問“站門口做什么,還不進來”
商淮只好跟著走了進來。
四五位陰官在院子里忙活起來,收拾出新房間。歸墟這段溺海分支是大問題,留在這里的都是小有名聲的陰官,都見過凌枝,所以不至于那樣局促無措。
當然,也有兩三個跟商淮打過照面。
雖然一些原因在現在看來十分尷尬,他不愿再提及,但過去很長一段時間里,商淮確實因此對陰官抱有格外的通融與尊敬。
院子里建了座三角涼亭,一張木桌,三面橫椅,里頭還不倫不類放著張竹躺椅,桌椅上擺著各自的小薄毯,褥子,此刻都被飛快收了進去。陰官常年在溺海上下穿行,陰冷的地方待久了,就格外嗜好陽光,院子本就向陽,在最能曬到日光的地方搭了個秋千,春日藤蔓纏繞上去,腳下是茵茵草叢。
凌枝看上了那個秋千,拽著藤條坐上去,半段裙擺因此往上收,露出雙小腿和腳踝,少見日光的蒼白。她止不住地晃著腿,似乎能嗅到空氣里殘留的屬于陽光的蓬松香氣。
聽聞家主喝了酒,明日就要進秘境,有略通廚藝的陰官抄起袖子進了廚房,半晌后端出來一碗熱騰騰的果湯,也給商淮遞了一份,想著這位是客,又送了家主回來,還上了兩盞清茶。
商淮接過那盞茶,像模像樣地和領頭的陰官閑聊兩句,說起歸墟這次的變故善后情況。以他如此頑強的適應能力,都感覺到了不自在,分明四周杵著的人神情都很敞亮,心中有鬼的數來數去,好像唯有他自己。
這感覺太微妙
了。
商淮難以適應。
他咳了聲,彎腰將手里瓷瓶放在涼亭中的桌面上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仁至義盡,準備告辭,誰知凌枝坐在秋千上,喊了他一聲“商淮。”
商淮猶豫了會,好歹還是走過去,站在支起秋千的木架子邊上,低聲嘆息著問“在呢。您有什么吩咐。”
凌枝端起果湯喝了口,只喝了一小口,就放下了。
意思很明顯。
不好喝。
不合家主挑剔的味蕾。
商淮大概明白她的意思了,他雙肩聳動了下,竭力真誠地表達自己的無能為力“我不會做果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