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禾安接受能力不弱,然而這段時間陸續接觸到的東西顛覆了她許多認知,在踏進這道門之前,她對父母親從不抱有任何期待。她相信自己的認知,相信自己的眼睛,除了漠然,存心為之,想象不出百年來避而不見的理由。
現在奚荼給出了理由。
在倏然之間。
不給人慢慢反應的機會。
溫禾安看著眼前這雙眼睛,知道奚荼沒有說謊,異域王族在九州的反應,她也聽陸嶼然事先說過。正如認知和事實打破她曾經對親情的幻想,現在認知同樣告訴她如果不是這樣,一個王族何必在九州待上百年。
百年的反噬,滋味肯定不好受。
她跟很多人打過交道,游刃有余,這好像是天生的本領,下屬,仇敵,合作者,長輩,朋友,什么時候該讓人心生畏懼,什么時候讓人如沐春風,都只是神色間一個變化的事。
只是注定不會和雙親相處。
這世上大概只有李逾見過她真正的崩潰無助,隆冬,寒夜,蜷縮在一起的小孩,血淋淋的包扎布條,深可見骨的傷口,咬牙切齒,字字不解,字字銜恨。
一天之間,要將怨恨悉數泯然,溫禾安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唯有沉默。
好在奚荼并不強求,溫禾安一開始還能客客氣氣和他說話,沒有指著他鼻子冷言酸語地刺就已經大大超乎了他的預料。他將烏木匣子推到溫禾安跟前,道“打開看看,都是給你的。”
溫禾安手指在膝頭上動了動,凝眉看他,沒有起身。
奚荼便當著她的面兀自將小匣子打開了,匣子不大,但內有乾坤,扭開后有三道夾層,每個夾層中又悉心分了六格,材質油滑,似木似玉。每個小格子里都放著樣東西,她看見了一條長長的珠串,繞手上可以掛上四五圈,藍藍綠綠的寶石,下面壓著張字條,再一看,每個格子里的東西不一樣,但都有這張白紙。
“當年我來九州,身上帶了不少東西,這些年我行動受限,只能游于山野,有時日子太無聊,就又撿起了鍛造之術。這些東西是我用身上寶物,輔以溶族血脈之力改造而成的。可能不那么好看,但實用,我用吞噬之術抽掉了上面明顯的王族特征,但攻擊人時用的還是王族之術,使用方法和注意事項我都寫在了紙上。”
“王族之術與九州術法截然不同,詭譎無比,關鍵時候,可以出其不意致勝。”
奚荼朝她擺擺手,袖子垂在匣邊,手掌一用力,手背上青筋疊起,怕溫禾安不接受,在她開口前接著說“我們族群對伴侶忠貞,認定一個即是一生,我也只有你一個孩子,我的東西都是你的。”
說再多,不如給孩子準備實際的,真正有用的東西。這是異域王族刻在骨子里的認知。
“這次回去,我會接手溶族。恐怕有一段時日不好相見。”
看得出來,奚荼當真是深思熟慮過,他又從袖子里翻出一塊小小的圓牌,牌面上刻著一顆咆哮的獸頭,威風凜凜,遞到溫禾安
身邊,說“若是遇到了什么事,可以用這個聯系我。它在半年內是有效的,半年后會被天地之力消磨掉力量。回去后我會查清楚,九州之人進異域會不會受到壓制,并把結果告訴你。”
溫禾安現在和陸嶼然在一起,巫山之后就是九州防線,離得實在是近,近到奚荼在見過陸嶼然之后都忍不住想以后父女關系要是好了,日后他們指不定還能在防線上三天兩頭見上一面,要是異域不排斥九州之人,那感情更好,只要溫禾安愿意,大可入族中洗髓池,只要還有一絲血脈,以她的天資,不是不可能開啟王族秘術。
如此一想,看不見頭的沉悶生活終于有了點意思。
將圓牌推過去后,奚荼手腕一翻,從小匣子第三層的一格里翻出來一張薄薄的黃紙,展開給溫禾安看,鄭重其事地囑咐aaadquo以后,聯系我的獸牌失效,你又遇到了難以解決的情況,想辦法往巫山來,我會用王族之權,陳兵九州防線,帶你走。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不論什么時候,命最重要。
不需要多說,奚荼知道溫禾安能明白他的意思。
溫禾安看著手邊的烏木匣,獸牌和黃紙,眼睫長久垂著,一顆心又上又下,酸脹的滋味像冷水變溫,慢慢浮出泡泡,這種感覺很陌生,讓人不知道什么樣的反應才正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