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聽村里人說過,杜國全和沈梅離婚沒一個月,就跟劉芳看對了眼。劉芳嫌棄杜童是拖油瓶,說不給人做后媽,杜國全當時為了娶劉芳,還把她丟進了山里。
是二伯杜國樹知道后,打著火把進山把她撿回來的。
這一撿,她就成了杜國樹的責任。
杜國全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將她戶口落到了杜國樹頭上,并讓杜國樹養她。
沒了杜童,杜國全就是沒有孩子拖累的男人,可以娶新媳婦了。
她奶因為杜國全丟棄她這事,給杜家兩兄弟分了家,說杜國樹既然養了她,就不需要別人養老了。
她奶當時講這話,是有原因的。
杜國樹年紀輕輕就累得駝了背,小姑娘、過婚嫂都看不上他。在農村,三十歲還沒討到媳婦的,這輩子屋里也甭想有人了。這不,老人家就打了主意,讓杜國樹跟著杜國全過,等以后杜國全有了兒子,怎么著也不會不管杜國樹。
誰知道,人算不如天算。
杜國全為娶新媳婦就狠心丟棄親閨女的操作,讓老人家看出了不妥,擔心二兒子老了孤苦無依,索性就把家分了,讓杜國樹養杜童,老了也能有個靠頭。
她自己也沒跟杜國全過,而是跟了光棍兒子。
三輩人湊出一個家,這一過就是十五年,如果不是杜童被鳳凰市最好的高中錄取,她和杜國樹供不起,老人家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去找杜國全的。
“媽,老五家的肯定不愿意,咱再想想別的辦法吧。”杜國樹坐在屋檐下的青石板上,愁眉苦臉的道。
劉芳嫁進杜家這么多年,是啥性子,杜家人都知道。杜童過年多吃塊老二家的肉,她都要橫眉怒眼,陰陽怪氣一番,讓她出錢供杜童上學就更別想了。
杜國全在杜家排行老五,頭上除了杜國樹這個二哥外,還有一個大哥和兩個姐姐。杜大伯入贅做了別人家的上門女婿,杜大姑嫁進了大山里,而杜小姑則嫁在了本村。
“有什么辦法,家里就那么點錢,東拼西湊開學的學費倒是能湊出來,可生活費和下學期的學費呢,咱總不能讓童童餓著肚子上學吧。我聽老貴說,高中和鎮上的初中不一樣,不能背糧食去換糧票,都是花錢從學校食堂買飯吃。”
“以后花錢的地方多了,童童既然喊他爸,那他就該給童童出學費。”肖中云不悅地哼了一聲,轉頭沖屋里喊了一嗓子,“童童,兩點了,睡醒了沒”
這會兒正是盛夏,中午太陽毒辣,哪怕是農村人也不會選在這個時間下地,一般都在家睡午覺,或者去哪個涼快的林里乘涼。所以,杜童醒過來時,人才會在床上。
“奶,我醒了。”
聽到肖中云的喊聲,杜童壓抑著心底情緒,穿上涼鞋出了房間。
屋檐擋住了酷熱的陽光,曾經徘徊夢中的兩道殘缺人影,鮮活又清晰地映落眼底。
他們是杜童上輩子的遺憾。
他們如傍晚殘陽眷顧了她人生的前十五年,隨后墮入黑暗,讓她再找不到他們
入目還是那兩張熟悉又親切的臉。
肖中云已經六十五,農活磨人,她臉上布滿了滄桑,根根銀發如冬日雪霜爬滿了頭。而坐在青石板上的男人,明明才四十五六就已削瘦如柴,長年累月的操勞,讓他本就有些駝的背更駝了,連坐著,身體都出現了彎曲。
“奶”看到他們,杜童再難抑制,險些哭出聲。
“童童不哭,走,跟奶去一趟你爸家,這個書,奶說什么都會讓你讀下去。”肖中云看杜童紅著眼睛,還以為她聽到自己和兒子的談話,心一緊,忙不迭安慰。
杜童吸了吸鼻子,挽住肖中云的胳膊,“奶,不去找他。錢的事,我來想辦法,你和二伯不用操心。”
杜童雖然跟著杜國樹,但從小到大,她都是喊他二伯。
她聽別人說,她沒記事前其實是喊二伯爸爸的,可這個稱呼被杜國全聽到后,紅著眼到她家坐了一天,從那過后,杜國樹就開始教她喊他二伯,喊杜國全爸爸了。
上輩子離開鴛鴦村前,她都不大明白大人間的事。直到后來顛沛流離,見過的事越來越多,才明白當年杜國全對二伯耍了什么小心思。
“我和你二伯又不是死了,用著你想辦法。”肖中云沒好氣地睨了眼杜童,拽著她就往屋子后方的竹林坡走去。
杜童扭不過她奶,又擔心奶奶會摔著,見她鐵了心想讓杜國全給她掏學費,她便也不再阻止了。
去就去吧,去一趟奶奶就會死心了。
這一世,她不會再讓奶去沙省找沈梅,更不會再進蘇家。老天眷顧給她重來一次的機會,她就不信,還不能給自己掙條出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