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霧氤氳,順著裴燼衣擺蔓延而上,只一個呼吸間便將他湮沒,徹底包裹其中。
霧氣時而擴散時而凝集,像是在呼吸一般,將其中的獵物溺斃化作骨血,一點一點地享用。
一切本應如此。
房間里一片死寂,月色漸淡,在房中拖拽出一片灰敗的色澤。
黑霧翻滾,里面卻冷不丁傳出一道聲音。
“還需要多久”
這聲音絲毫聽不出慌亂,甚至帶著些懶淡的意味,似是困倦。
“你來得太不是時候,如今丑時還未過,實在讓人犯困得不行。動作快些,否則我便要睡過去了。”
“你竟然還活著”
鬼面羅剎語氣瞬間變了,尾音略微揚起,“怎么可能”
似乎是嫌棄他搖擺不定,動作遲疑。
下一瞬,一只骨節分明的手從濃霧間探出來,手指微屈,輕而易舉從內將霧氣撕裂。
裴燼輕撣根本沒有褶皺灰塵的袖擺,長腿一跨從迷霧中踏出來。
他打了個呵欠“抱歉,我還有要事要做。細細想了想,只為了一個你,浪費我太多時間,似乎不太值得。”
鬼面羅剎驚疑不定地看著他。
“你”怎么會沒事呢
修士說白了也不過是肉體凡胎。
不論修為如何,但凡觸碰到他的毒霧,頃刻間便會被融化成一灘血水。
他的毒霧從未有人能破,更從不走生魂,沒有人能從霧氣之中活著走出來。
然而如今卻破了例。
可他卻并未在這人身上感受到半分修為波動。
鬼面羅剎聲線驟冷,幾乎凝成實質的殺意和威壓鋪天蓋地涌出。
“無論你究竟是何人,今日你的命,我都一定要收下”
陰風直撲上面門,仿佛下一瞬便要撕咬喉嚨,將他碾成一團血霧。
裴燼卻連眉梢都沒動一下。
他撩起眼睫,慢條斯理笑一聲。
“可惜,我的命,暫時還沒有借給旁人鎮刀的打算。”
雕龍畫鳳的房梁上猛地一陣符文明滅,緋紅的虹光交錯凝成封印大鼎的形狀。
黑霧被一陣強大的吸力牽引著,仿佛皮肉筋骨被生生從身體上撕扯下來一般,源源不斷地灌入虹光浮動的封印大鼎之中。
一陣幾欲刺穿耳膜的尖嘯聲響起,鬼面羅剎猛然抬眸“鎮魔鼎”
“你怎么會用鎮魔鼎”他驚異交加,“這分明是不可能還有,你怎么會知道鎮刀的事”
鎮魔鼎能夠吸盡一切邪祟,簡直是鬼修的天克,但應該早已千年前便失傳了。
如今能行走于九州之間,有可能會這種秘法的,只有可能是浮屠塔中的人。
莫非巫陽州發現了他的蹤跡,派人故意引他上鉤,想要取他性命
“你也是浮屠塔的人”
下一瞬,鬼面羅剎聲線便猛然變調,發出一陣慘絕人寰的凄厲叫聲。
“啊啊啊啊”
裴燼負手立于他身前不遠處,癲狂掙扎的霧氣只一寸便能侵蝕他鼻尖。
他好整以暇看著鬼面羅剎掙扎絕望的模樣,像是在欣賞什么令人極度愉悅的畫面。
良久,才故作茫然一笑“奇怪,我何時說過,你有資格向我提問了”
房間隱約變得明亮了幾分,半數黑霧被牢牢禁錮在鎮魔鼎之中,在符文間橫沖直撞,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
鬼面羅剎身周繚繞的黑霧被撕扯下去大半,露出他瘦骨嶙峋的干癟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