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洛州周邊群山連綿環繞,州中地勢斷陷下去,常年少雨。
而余冷安下葬那日,東洛州久違地落了雨。
各大仙門世家皆有各自的喪葬禮儀,崇川州衛氏講究落土為安
細雨綿綿,將遠山的輪廓模糊,在一片蒼茫之中若隱若現。
葉含煜和葉凝陽并未以靈力護體,任憑雨水洇濕衣衫發絲。
溫寒煙立在他們身后,余光瞥見裴燼不遠不近站在飛檐下,雨幕涼薄,模糊了他的輪廓,辨不清情緒。
她體內的魔氣卻似乎感受到他心緒,墨色氣海微微震顫了下。
溫寒煙似有所感地抬眸,飛檐下已是空空如也。
“走吧。”她沉吟片刻,回身示意空青,“給他們留一些時間靜一靜。”
空青抿唇點點頭,跟著溫寒煙轉身走了。
冷雨落在臉上,葉凝陽垂著眼,神情有些麻木。
良久,她輕輕開口。
“其實,我并不討厭你。”
葉凝陽轉過臉看著葉含煜,聲音在雨聲中顯得朦朧。
“從前同你爭搶許多年,我不過是怨,怨父親眼中看不見我。”
“我比你早些年出生,那時人人說我天資極高,年歲不大便已初露鋒芒,兆宜府后繼有人。”
“那時每每聽見這樣的話,父親望著我的眼神都溫和極了。”
“煉器一道太苦太累,劍法卻只有十六式,他與我約定,若我八歲前能夠習得零頭六式,便將伴他百年的劍穗贈予我。”
“可葉氏劍法精深,尋常修士終其一生也難以突破十式。”
“那時候,我正是心高氣傲的時候,不肯就這樣認輸,便就這樣沒日沒夜、拼命地練啊練,皇天不負,還真讓我在八歲的最后一個月練成了六式。”
葉凝陽輕笑一聲,“可就在我滿心歡喜去尋父親時,你可知道他在做什么”
沒等葉含煜回答,她便波瀾不驚地給出答案,“他正在為你舉辦滿月酒。”
“我趕到門前時,正巧聽見他說,從今往后,你便是兆宜府的少主,是日后兆宜府的主人。”
葉含煜眸光微怔,“姐姐”
“你那時候剛足月,別說天資根骨,就連長相都看不出來。他卻就這樣讓你做了兆宜府少主。”
葉凝陽道,“我自然很傷心,當即便跑回了房中,將那該死的劍和劍譜一起砸了個稀巴爛,心里發誓,此生我都不再練劍。”
“刀槍斧戟,這世上能練的兵刃那么多,哪怕兆宜府不精通,我自己硬著頭皮也要學會,然后找到屬于我的道。”
“我要證明自己從來不比你差,我想要他后悔這樣的決定。”
說到這里,她突然笑了一聲,輕輕搖頭,“可現在想想,一切都像過眼云煙。”
葉凝陽抬起頭,“葉含煜,我不想再爭了。這么多年,我雖然對你不假辭色,可與你有關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
她一字一頓正色道,“你做兆宜府的少主,很合適。”
葉含煜下頜微揚,看著灰白的蒼穹,雨水順著他俊秀的側臉滑落下來,沒入衣領。
良久,他才搖頭“姐姐,你比我更合適。”
他養尊處優慣了,沒有葉凝陽那樣自泥濘之中掙脫著向上的沖勁。
如今的兆宜府,更需要她這樣的主人。
葉凝陽一愣。
說出這些話,她在心底掙扎了許久,但真正說出口的那一瞬間,她只覺得暢快。
仿佛有一口憋了許多年的郁結之氣,這一刻終于被雨水沖淡,徹底散去了。
說完全沒有不甘心,那也是不可能的,畢竟她已經爭了這么多年,哪怕是慣性,都并非那么容易克服的東西。
但這種情緒,卻被驟然喪父喪母的悲痛感覆蓋住了。
葉凝陽完全沒預料到,葉含煜會是這樣的反應。
頓了頓,她猛然意識到什么“將兆宜府交給我,那你呢,你要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