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架閣庫是每年都要查的。”唐為民拍拍肩膀,“你去比較錢糧這些時日,大約也是知道些。征收都是從別人處拿銀子,而誰都愿意把銀子留在自己錢囊中。無論《賦役全書》還是魚鱗圖冊,倒背如流并不是最要緊的,要緊的是懂得怎么用。縉紳大家隱田飛灑,生員士子優免托寄,里冊、里長、書手、銀頭無不狡黠精明。”
“還有架閣庫的人。”
唐為民笑道,“果然是一點便透,各房存檔皆在架閣庫,但最要緊的就是咱們戶房的那些圖冊。方才說的那些人等,有時喜歡動些歪門心思,直接找到架閣庫改了圖冊,以為如此便可繞過我戶房。對這些人,不時常的敲打他們,便忘了誰是戶房。”
“大人查魚鱗圖,是告訴架閣庫的人,戶房是看著的,魚鱗圖雖是存在架閣庫,但這圖冊是戶房的,不是架閣庫的人想改就改。”
唐為民呵呵一笑道,“正是如此,不過外賊易防家賊難防,戶房里面有些人,以為可以瞞天過海,也是要敲打的。”
龐雨這一次沒有接話,因為他剛來戶房不久,戶房十多二十人,司吏下面還有三個典吏,唐為民只是其中之一,互相之間有些明爭暗斗,不知道唐為民這次會針對誰。
唐為民翻閱魚鱗圖的時候目的性非常明確,應該是有人給他傳了消息,知道大致的情況。
唐為民并不繼續剛才的話題,轉向龐雨淡淡道,“以往衙門中公人擠破頭都想要進戶房來,皆因戶房主一縣之錢糧,這錢糧便是世人最愛之物。出門說起是戶房的,都高看一眼,但戶房事務之繁雜,又豈是他們能懂的,又何曾知道戶房的辛苦。朝廷加征一年多過一年,不但調發庫銀,連庫糧也要征調,地方留存盡皆成了起運,每年那賦稅考成,卻是絲毫不減,春稅秋糧征收、投柜、傾銷、解運、納庫,樣樣都是不能大意的事,非要忙到臘月二十了,才有得幾日清閑日子。”
龐雨聽唐為民口氣有些蕭索,連忙奉承道,“別人不知,但唐大人這份辛苦天地可鑒,小人看此次征收秋糧的預備,由票、錢柜、融銀器具、本色倉儲皆是唐大人操持,戶房離了大人真是不行。”
唐為民擺手道,“為趙司吏解憂,乃是分內之事。說到秋糧,龐小弟你也要有些預備,此次八月的秋糧折色居多。桐城四十七里,征收秋糧折色之時,每里設一柜,各里銀頭帶花戶赴衙投柜,每柜設一人為柜夫,查驗銀兩份量成色,足色足量方可封銀投柜。”
龐雨咕嘟吞了一口口水,這不用解釋,光聽一下就知道油水充足,因為只要說到查驗銀兩成色,那就是沒有標準,足不足色基本是龐雨說了算,份量就更是可以操作的部分。
相對于下鄉催繳那些山窮水盡的花戶,龐雨自然更希望得到這個柜夫的職務,上次唐為民只是暗示了一下,并沒有說一定會安排龐雨,龐雨也一直忍著沒問,今天估計是受了靠背的感動,終于跟龐雨說了此事,像唐為民這樣的老吏,只要說出來的,應當已經有十分的把握了。
“每年這柜夫和銀夫,皆是爭得頭破血流,各位大人的衙署要分些,各房司吏也都想分幾個柜。好在今年刑房和承發房的三個柜不用給他們,唐某這里多派了一個柜,我屬意你來任此柜夫。”
龐雨心頭忽然有些激動,上次去查倉儲留下三四十兩,全都給了爹媽補那藥材的窟窿,身上依然是沒有什么銀子,不要說捐貢吏職的銀子湊不出,平日間連想出去打個牙祭都思慮再三,有時還要何仙崖這個幫閑請客,實在是他兩輩子都少有的窮困時期,若是當了這個柜夫,應該一年的用度不成問題了。
“小人一定不負大人所望。”
唐為民嚴肅的道:“投柜一事要分外用心,真金白銀出不得岔子,那個姓何的幫閑不錯,你可帶著同去,另外至少還要一兩人,好有個照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