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詳之中不能有方應乾的名字,方某的名字則應排在鄉紳平賊第一人。”
龐雨偏著頭道,“方先生只是一句空口承諾,在下便要殺人滅口,又要在申詳中為你謀取實利,以在下多年的交易經驗看來,此事恐怕不太公平。”
方孔炤冷冷笑道,“自然不止如此,龐小友可是認為,此份申詳可輕松寫就?若無方某指點,你恐怕要在這申詳上頭破血流。”
“方先生若是有何指教,但請直言。”
“龐小友可知那南兵部提塘官受命于何人?”
龐雨老實的搖搖頭,他確實看不明白那個來路詭異的南兵部提塘官。
“若本官所料不差,南兵部提塘官受命于烏程來人。他既要認定是縱奴為惡,只要此點一旦認定,他便要更進一步,將起因確認為士紳為惡。但他卻并非是對著桐城士紳來的。”
龐雨聽得一呆,什么烏程來人他根本沒聽懂,其中的邏輯當然一時也理解不了。
方孔炤自顧自的講道,“烏程來人所針對的,必是應天巡撫張國維無疑。提塘官不是要定桐城士紳的罪,而是要張國維出面反對縱奴為惡的結論。”
龐雨迷茫的問道,“為何?”
方孔炤聲音沉靜,“桐城士紳多與東林復社有涉,便是犬子也是復社的人。若是張國維堅持亂事與士紳無關,而其他的奏疏之中卻證明桐城士紳確有劣跡,那么皇上自然認定張國維包庇士紳,為何包庇士紳,則是因張國維結黨士林,東林復社勾結張國維,遙制江南權柄,張國維這巡撫,就做到頭了。若是張國維同意士紳為惡的結論,士紳難以認可,以我桐城士紳交游之廣,定然在江南士林鬧得沸沸揚揚,必稱楊芳蚤、皮應舉、張國維逢迎溫體仁,污了他們在士林的清名,更得罪了江南大批士紳。張國維乃錢謙益的門生,就任應天巡撫,自然有東林在地方的支持,才能政令暢通。若得罪了士紳,便動搖其根基。對張國維來說,桐城亂事定性及處置前后為難,乃是方寸間騰挪,”
龐雨暗暗心驚,方孔炤方才所說的,他聽得似懂非懂,但至少知道牽涉的是應天巡撫那一級的斗爭,應天巡撫掌管大明朝最富裕的十個府,基本相當于省一級。
而龐雨自己則是個最底層的皂隸,一旦稀里糊涂牽扯進省級的斗爭中,隨便哪方一個不小心,就能把他這只小螞蟻踩死。
但此時還不知方孔炤是故意嚇唬自己,還是確有其事。
方孔炤繼續道,“此事老夫能看明白,張國維、李佑讜當也能看明白,他們無論持何種看法,皆不會自己出面。各家的奏疏若是要有理有據,都必須以桐城縣衙的初始申詳為依據。所以各方才會齊聚桐城,便是為此一份申詳。眼下這申詳落在幕友和龐小友身上,而幕友與堂官過于緊密,難免讓人懷疑是堂官的本意。倒是龐小友你這能寫會算的班頭與各官都無牽連,等到楊芳蚤看明形勢,申詳之事定然落在你一人頭上。巡撫、巡按、南兵部、分巡道、桐城士紳、知縣、知府和那烏程來人,以巡撫與烏程來人最為對立,其余騎墻之輩各懷鬼胎,屆時龐小弟茫然無緒,貿然寫就申詳,一旦招惹其中一方不快,你在那寺中所獲銀錢也不過是別人嫁衣。”
龐雨無暇去辯解銀錢的事情,反正方孔炤也認定他至少獲取了部分,此時先穩住心思,看著方孔炤“方先生倒是說得有些道理,但就算在下知道了,那申詳還是難以完成,對在下有何用處。”
“你我合則兩利,斗則俱傷。龐小友更不可小看此份申詳,此事牽連甚廣,務必小心應付。若是還心有疑慮,龐小友便不必急于應承,今日方某言盡于此,龐小友可回去仔細思忖,看看老夫方才所言,是否值得你所做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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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方才所說烏程來人,恐怕是內閣首輔溫體仁的手下。”何仙崖的聲音有些顫抖,“溫體仁原籍烏程,官場有些人便是以地名代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