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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來橋西橋頭,橋上百姓匆匆來去,還有不少商號在指揮力役往城里運送東西,街道上彌漫著緊張的氣氛。
楊爾銘被一群鄉村趕來的里長圍在中間,臉色漲得通紅,不停的說著話,嗓子都有些嘶啞了。
“堂尊派人來說流寇將至,要我等傳警讓百姓離家避禍,不知可是確實。其他都好說,這天寒地凍的出門,扶老攜幼的,誰也難說不會出人命,若是最后又是個假警,卻因此死了人的話,到時那些人賴到在下頭上,要我等償命怎辦?”
楊爾銘看著那里長,盡量放緩口氣道,“本官反復詢問那傳信的馬快,他們在廬州確實見到有不少百姓逃出,廬州已封城戒嚴,當是無疑的。”
旁邊另一個里老道,“可他沒見著流寇不是,上次潛山也是如此說的嘛,最后不也沒來,路上流言原本便不可靠,就算廬州確實有警,未必桐城也有警,中間還有幾百里路呢。不是我等為難堂尊,鄉里人少有離家,若是全家都出門避禍,最后流寇沒來,家里反而丟點什么東西的話,不知多少人要找咱們這些里老。”
又一個里老附和道,“堂尊是讀書人知書達理,但鄉間百姓不是人人通情理的。若是他們自己得知流寇來了,要逃難之時咱們襄助一把是情義。但如今是縣衙讓里長傳警,是咱讓他們逃難的,一旦出了門,吃喝拉撒衣食住行必定都要賴在咱們里長身上,還會振振有詞誰叫你傳警的,如此一來,咱們傾家蕩產也供養不了。”
楊爾銘今日來紫來橋,本來是督促城外糧店將糧運入城內,正巧碰到了趕來的里長。他少有面對如此多的里長,平日在縣衙大堂上時,這些里長一個個老老實實,此時這些人一人一句,才發覺如此難對付。
他閉眼穩穩神,睜開眼后對周圍的里長道,“尚有兩名馬快在廬州府打探,本官昨日已派人再赴廬州接應,不日應有確切消息傳回。流寇若是不來,自然是好事,但萬一來了,到時想跑也不及了,無異于坐以待斃。孰輕孰重,各位應當心中有數。”
“那縣衙既叫我等傳警,可是在城內已預備好了糧食住所,否則叫我等如何跟鄉民說。”
楊爾銘尷尬的道,“本官已盡力籌措,但確實有些局促。”
“堂尊體諒,這警咱們還是不能傳,除非大人能確定那流寇一定會來。”
“這…本官豈能確定流寇行止。”楊爾銘頗有點焦頭爛額,不知如何應付,他身邊三個皂隸沒啥經驗,只是站在他背后發呆。
一群里長圍著楊爾銘,繼續吵鬧著,雖然不是圍攻,但也讓楊爾銘十分難堪。
“圍著堂尊干啥?”一個聲音在外邊響起,里長回頭一看,他們秋季交糧的時候很多人都見過龐雨了,知道是殺人如麻的龐班頭,紛紛住口散開讓出通道。
龐雨走到楊爾銘身邊,掃視一遍里長后道,“縣衙只讓你們傳警,啥叫警,沒來才叫警,來了就叫災。你們這些里長的責任,把流寇出現在廬州的消息告訴百姓,是讓他們先有個預備,做好隨時逃難的準備,早些出門也行,誰讓你們管吃喝拉撒了。”
一個里長壯起膽子道,“那方才我等說的,鄉人未必愿意出門,更何況此時天寒地凍,縣衙既是要傳…”
龐雨打斷道,“他們要怎做是他們的事,要想在家里等流寇堵門的,縣衙也無力把他們抬進城來,自個的命自個負責,但縣衙一定要把話說到。你們想讓堂尊確定流寇來不來,還說不是為難堂尊,廬州一路傳言,連鳳陽也被燒了,各位都堂總兵都沒法確定流寇往哪里走,堂尊如何能確定。”
龐雨一口氣說完,絲毫不給這些里長面子,他現在管著兩三百的手下,說起話來自有股理所當然的味道,那些里長呆呆看著龐雨,一時沒人敢反駁他。
“各位等在這里還有何事?”
一群里長沒人說話,也不愿意現在就離開,他們也是進城來打探消息的。
楊爾銘乘這時機脫了身,對龐雨招招手,龐雨連忙跟過去。
“還是士紳好說通,城內各大家富戶都在出銀出糧,怎生這些里長如此不通情理。”楊爾銘邊走邊道,“不說他們了,你那預案上,還有一處是要本官親自去的。”
龐雨想想道,“東來樓?”
“正是。”楊爾銘抬頭便看到依然矗立的東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