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大鋮連伺候的仆人也沒留,自己倒了酒后舉著酒杯對龐雨道,“今日回來倉促,家中的廚子也已去了金陵,老夫只得叫家仆去安慶頭面食鋪點了各家拿手菜,還是略顯粗鄙,龐小友不要嫌棄。”
龐雨舉杯連道不敢,其實阮大鋮的這種生活,是他以前很羨慕的,阮大鋮既有錢又有才華,生活中不乏情趣,唯一讓他憂慮的,恐怕就是那揮之不去的官癮了。
阮大鋮推過一道菜,“這是德班坊的鳊魚,安慶做鳊魚的甚多,但能到如此鮮美的,便只有這一家了。”
龐雨忙下箸品嘗,阮大鋮不斷給龐雨介紹安慶方物,兩人你來我往的敬酒,待天色黑盡之時,阮大鋮已經喝了七八杯。
他再干一杯之后,臉色有些發紅,這次他也不倒酒了,摸著空酒杯呆了片刻后道,“這懷寧吧,其實不是老夫原籍。老夫幼時是在樅陽的,大些后才跟著家父來的懷寧,兩邊來回住著,有時老夫自己也弄不清,到底算是懷寧還是桐城。”
龐雨見阮大鋮神色有些低落,便低聲勸道,“那還不都是安慶,兩處山水相連,所謂懷寧桐城,不過是人劃分出來虛無的名稱,并不要緊。”
阮大鋮抬頭看著龐雨,突然笑道,“龐小友常有非同常人之見解,確實也無甚不同,左右都要離鄉了,桐城也好懷寧也好,都遠隔千里了,雖總是說能回來看看的,但實際上不易了。”
龐雨也能理解,阮大鋮的家人都已經去了南京,如果不是他排那個女駙馬,應該也到了南京了。此時即將離鄉遠行,有些不舍是人之常情。
阮大鋮四處打量一番后道,“此樓名中江樓,乃是老夫的從祖籌資修建,當初在此組海門詩社,乃懷寧文壇一大盛景,往事已矣,從祖都仙逝多年了。”
龐雨恍然,難怪阮大鋮對這里如此熟悉,而且這里顯然不是對外營業的場所,只有房主親近的人才能在這里辦私人接待。阮大鋮特意帶龐雨來這里接風,其實更像他與懷寧往事的告別。
“貴祖當是文采風流的人,原來阮先生是家學淵源。”
阮大鋮哈哈大笑,一拍桌道,“龐小友一說便中,老夫的從祖諱自華,當年確實被人稱為風流太守,科舉時也是真才實學。神宗戊戌年,京師會試一大佳話,一門叔侄同中進士,其中的‘叔’便是從祖阮自華。”
阮大鋮說罷站起身來,徑自來到朝東的窗邊,對著龐雨招手道,“龐小友來此處,看一下老夫那從祖辦過的另一件風流事。”
龐雨好奇的來到窗邊,只見東邊不遠處的江邊,矗立著一座燈火燦爛的寶塔,在漆黑的夜色中如寶石般璀璨奪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