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鈺驚訝的看著龐雨,“守備官竟然親身看過《遠鏡說》,難以置信…”
龐雨高深莫測的一笑,他不過是在方以智那里翻看了一下,只不過他記心好,把這一段剛好記住了。
“這《遠鏡說》如薄先生所言,其中多有謬誤。在下原本是讀書人,已經入國子監。因見百姓多有視物不便之人,是以多年潛心研究光學,是要造福百姓,豈知天下不再太平。”龐雨沉痛的搖搖頭,“偌大的江北,就放不下一張安靜的書桌。在下憤而專注兵學、彈道學、制炮學,便是等著一朝為國所用,決心棄筆從戎,僥幸在桐城平民亂破流寇,得張都堂看重,即將就任安慶守備一職。”
龐雨滿臉的悲天憫人,言辭中又充滿正氣,那薄鈺聽得滿臉的欽佩。
薄鈺突然一拍手,“龐班頭,桐城的龐班頭,原來獨平民亂的龐班頭,不對,是龐大人,大人以監生而投筆從戎,可謂文武全才,才德更是令人敬仰。薄某也如大人一般想的,一身技藝都為造福百姓,半點容不得馬虎,凡百工技藝,薄某皆親身其事,所學也甚為繁雜,但龐大人方才所言的彈道學是一門什么學問。”
龐雨一揮手道,“是專門研究炮彈飛行軌跡的,需要用到正弦、余弦等等…”
“原來龐大人也懂正弦余弦。”薄鈺又一聲驚叫,倒把龐雨嚇了一跳,他以為此時是沒有這些三角函數的,只是隨口把這些東西拿出來忽悠薄鈺,豈知薄鈺是這個反應。
“在下拙作《行海測天知道日遠近法》之中,多有用到正弦余弦,平日有一些耶穌會友探討,但官衙中人懂得的,龐大人是首位,而且龐大人所言,正弦余弦還能用于發炮所用,還是聞所未聞。”
龐雨咳嗽一聲道,“薄先生抬舉,不過在下確實對數理、幾何都有深入的研究,方才所說炮彈軌跡,不光用到正弦余弦,還涉及炮彈初速、空氣濕度、海拔、風向風速、高差、地球自轉,任何一個因素,都會對炮彈的落點產生影響,何謂初速,便是炮彈出膛的速度…”
他越說得多,薄鈺的嘴巴就越大,龐雨所說的有些奇怪,細細一想似乎又有道理,雖然很模糊,就像打開了一道不知通向哪里的窗戶。
龐雨把看狙擊電影里學來的彈道知識基本用光,薄鈺已經一頭霧水,但又對龐雨有點莫名的佩服。
“若是薄先生對這些有興趣,可來安慶與在下一同研習,既可增長學問,也可為國制器,正是一舉兩得。”
薄鈺露出為難的表情,皺眉想了半晌道,“故土難離,手上還有許多活計未完,這…光路圖、彈道學,在下又都想學,去短些時日應也無妨,待在下籌劃,待在下細想。”
龐雨倒也不逼迫,與薄鈺又聊起其他器具,到午時前后才告辭離開。薄鈺依依惜別,一路送了很遠才返回。
何仙崖從進門就插不進話,此時出了門才終于忍不住道,“二哥你何時學了光路圖、兵學、彈道學的?”
“我沒學。”
“那…”何仙崖壓低聲音,“這薄先生去了安慶,問你學這些東西怎辦?”
龐雨無所謂的道,“銅炮和遠鏡,都是我需要的東西,好在這人都會,先騙去再說。”
……
注1:薄鈺,明末蘇州巧匠,曾自制渾天儀、水銃、地雷、地弩等,流寇入安慶時受張國維之托制造銅炮。著有《格物論》、《渾天儀圖說》、《簡平儀圖說》、《窺筒定中星圖說》、《沙漏定時說》、《行海測天知道日遠近法》《天形北高南下辨》。尤其擅長制造遠鏡,薄鈺所作遠鏡為三節伸縮開普勒式,到1950年代,還有他所制望遠鏡留存于世,經當時檢驗為倒像,可見薄鈺當時尚未解決開普勒式遠鏡的正像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