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譚癩子把臺詞說完,人群卻停了下來,后面的人不知道情形,紛紛四處張望,想知道發生何事,哭叫聲小了些。
譚癩子因為怕死,一路走得很慢,還總想著看有沒有機會跑路,現在位置是人群的中間靠后的右側,那管隊就在外邊一路手舞足蹈,所以他又往里面走,此時完全看不到外邊。
只是譚癩子個子矮,踮起腳也看不到外邊,只得又往外擠了幾步,在人縫中往外一看,竟然已經到了江邊。
“完了完了,今日死定了。”譚癩子喃喃道。
今天流寇押解城中百姓出城的時候,大家都隱約感覺到不妙,但不知道流寇會用什么手段,此時看到大江,很多人似乎都猜到了結局。
人群中驚慌的哭喊聲越來越大,譚癩子看到那管隊又在外邊張望,連忙拉著女人往人群里擠,人群都在自動往里收縮,越到中間越擁擠,譚癩子擠不動了才停下,用力去解那手上的繩子。
繩子綁得很緊,這純是那管隊的惡趣味,他也沒耐心把兩人雙手捆個結實,只是要滿足他一對死鴨子的愿望。
譚癩子單手解著麻繩,周圍哭喊震天,他一直解不開那繩子。心煩意亂之下轉頭看看,旁邊都是老弱,只有一個年輕男子,穿的里衣也被扒了,不知在哪里找了件女人裙子套著,哭得特別大聲。
譚癩子一腳踢過去,那男子淚眼朦朧的抬頭看來。
“哭個甚,快來幫我解繩子。”
那男子把裙子拉了一下,竟然服從的伸手過來,邊哭邊解著繩子。
譚癩子心急如焚,感覺到那女子在看自己,一下收起滿臉的哭喪,干咳一聲道,“媳婦你姓啥來著……孫,孫媳婦你一會記著,相公我會水,別跟著人多地方去,流寇肯定在岸邊守著,一定跟著相公。”
女子毫無生機的眼神竟然恢復了一絲神采,她看著譚癩子,“那往何處去?”
譚癩子偏過來低聲道,“相公我藏了船,距此不遠。”
女子聽了,認真的點點頭,看向譚癩子的目光有了些變化。
那男子哆嗦著解開了譚癩子的繩子,他因為湊得近,也聽到了譚癩子的低語,不由得一把抓住譚癩子的褲腿,“恩公可否把我一起帶上!”
“你走一邊去。”譚癩子一腳踢開,那男子卻不依不饒,非要扯著譚癩子的衣服,生怕他跑掉了。
外邊傳來號角聲,此時人群已經到了江邊,周圍的流寇吆喝著,后方馬蹄陣陣,似乎在驅趕后面的人。百姓跟著騷動起來,后面傳出陣陣驚慌的尖叫,人群往前擁擠過來。
三人身不由己的往前走去,人群越來越擁擠,譚癩子身材不高,眼睛只能看到別人的后脊梁,他緊緊抓著女子的手,混沒注意另外一只手被那男子拼命抓著。
成千上萬的人同時大聲哭泣,聲音響徹天地,卻都沒有誰再去反抗或逃跑,就這么緩慢的向江水走去,譚癩子握著孫媳婦的手,被人群推動著,一步步的向前走去,腳下突然冰寒徹骨,江水漸漸沒過了腳面。
……
注1:魯可藻《崇禎乙亥和州失城本末》:“二十九日城內外逃離士民被賊驅入江者無算,賊自詡數年來惟扶風殺人最多,今和州為尤快。”
據魯可藻記錄,在此役之后,和州男子十存一,女子二十存一,房屋盡數燒毀,唯庵寺得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