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不遠處,一張帶流蘇的華蓋移過來,遮住了張獻忠頭頂的天空,也不知是搶的哪位官員的儀仗,成串的水滴沿著華蓋的邊緣落下,猶如一道環狀的珠聯。
八大王偏偏腦袋,眼睛直直的盯著地面,帶著血色的積水在腳下流動,八大王抬起腳猛地踏下,濺起一片水花。
酆家店的大雨滂沱,天地間茫茫一片,山坡下尸橫遍野,雨點在密布的尸體邊濺起片片水霧,當當當的鑼聲急促的響著,交戰的雙方各自朝己方撤退。
張獻忠抬起頭,來的是曹操羅汝才,后面跟著闖塌天劉國能,額頭上的傷疤抽動了兩下,“老七你慢慢說。”
羅汝才身上淋了些雨,他隨手抖了幾下,不緊不慢的道,“你領頭合的營,你來定章程。”
“下個驢球子,要這許多水作甚。”他一邊罵一邊踩,腳下水花四射,旁邊幾個護衛不敢躲避,呆呆站在原地。
“老八,西邊來了狗官兵,要不要撤了東邊攔路的人,讓這幫殘兵退走便是。”
張獻忠擠出點笑,又往闖塌天看去,他雖然與劉國能常有吵鬧,但各營之間總是如此,不吵鬧的幾乎沒有,“劉兄弟覺著怎生打的好”劉國能偏著頭沒說話,今日他們圍攻頗有成效,已經多次攻破官兵防線,羅汝才的兵馬甚至攻上山坡一次,官兵越戰越弱,以他這些年的經驗,最遲兩天就能攻
破,偏偏此時來了壞消息。午前便陸續有馬兵從車馬河過來,說縣城南邊發現了官兵從湖上登岸,但規模數量并不清晰,距離也尚遠,三人見慣場面,除了派哨馬查探外并未在意,接著收
張獻忠嘿嘿笑了兩聲,“是不是你營盤在二郎鎮,丟了痛心得緊”“都是自家兄弟,老八你要說丟了,那便丟了去。”羅汝才咳嗽一聲,臉上帶笑看著張獻忠,“丟也不是沒丟過,不過老營的家眷在里邊,許多老兄弟的心思,能
照料還是要照料的。”
但還沒等回哨馬的消息,劉文秀就傳來消息,官兵已經快要趕到二郎鎮,估摸著現在已經占據二郎鎮了,同時宿松縣城還有官兵。三人刀口舔血多年,立刻知道形勢嚴峻,已經從圍剿官兵變成了被官兵圍剿,三個營頭的兵力都在酆家店,前后兩面必須選一面打通。劉國能來得最早,營盤就在鳳凰鋪西側,張獻忠的營地大多在車馬河一段,距離二郎鎮也不過十來里,如果西邊官兵一路打過來,也用不了多久。雖然不像曹操那樣危急,但也同處危險
之中。抽調兵馬時有些混亂,山上官兵乘機突圍,在東面南面都打了一通,這次突圍頗為猛烈,前鋒都是家丁,費盡力氣才擋住,正好下起雨來,雙方各自退兵,但抽
到消息是官兵在往縣城前進,規模約有兩三千。這種規模便不可等閑視之,三人都經歷過浦子口之戰,第一個想到的也是安慶守備營,他們都認為是來救酆家鋪官兵的,午后便減少了攻山的人馬,收攏了各自
老營準備應付救援,又往各條大路派出哨馬,要確定官兵的行蹤。
張獻忠嘿嘿笑一聲道,“山上這伙沖了這一陣,能打的都死傷了,咱們拼死力再攻一陣,剿干凈了再回去二郎鎮如何。”羅汝才聽完道,“一陣怕是打不下來,偏還在下雨,倒是西邊那支兵馬,說不得便是浦子口那支,來的可不是善茬,劉文秀已是派了兩次人來告急,可見來得兇惡。這山上不過是些殘兵,你放開讓他們跑,留一支馬兵追趕,一股腦奪了前面那橋便是。西邊那安慶營,打起來可不比一般官軍,清流河邊大冬天過河打潰了老
闖王,沒準現下已經往這邊來了,萬一沒打下山上這伙,人家就到了。”
調的兵力又被派了出去,再要集結又是一番功夫。雨聲還在轟轟的持續,劉國能摸摸下巴道,“西邊那股子官兵去了二郎鎮,我等已經前后受敵,這坡上的官兵真是要走也罷了,咱們便由得他們去,好回頭去剿了西面那股,不過咱老子記得,往楓香驛路上還有河有橋,這股子官兵讓他們逃去,萬一守住了那座橋,二郎鎮的橋也不通,咱們便堵死在這路上,總得選一頭,
實在賣出力氣滅了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