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村北方三十里官道上,一長串插著燈籠和火把的騾車前后相連,一路向著北方行進,隨著那些燈籠經過,光線照亮了道路兩側破損的車架。
楊光第隱藏在距離官道三十步的黑暗中,秦九澤在他的旁邊。北方河西務方向的天空一片昏黃,南邊的楊村方向也是同樣景象,但這一段的營地卻很稀少。
他們昨日參與突襲王莊,午時過后即撤出戰斗,由楊村西北往北方潛行,眼前這條官道由楊村穿過武清,經河西務通往香河,是清軍的主要行軍通道。
經過兩個晚上的晝伏夜出,游騎兵避開清軍的哨騎,總算到達官道附近,潛入了清軍的腹心之地。游騎兵分兩路活動,其中一路更靠近河西務,陳斌帶兩個小隊在這里伏擊。
一般清軍的騎兵會完全控制營地周邊地域,但這一片被稱為夾河套區域,新舊河道和池塘洼地交錯,地形十分破碎,缺少適合扎營的大塊地方,周圍沒有大型的營地,自然也不會有伏路軍,適合游騎兵活動。
道路上的清軍往來頻繁,白天的時候通過遠鏡偵查,發現了正黃旗的行軍隊列,道路上一整天車架都沒斷過,到天黑前才全部過完,眼前這一長串可能是掉隊的。由于處于左右翼之間,路面上的清軍防備松懈,只顧埋頭趕路,完全沒有警惕的模樣。
這個地方是一片塘湖洼地集中的地方,其間又貫穿著兩個舊河道,地形十分復雜,不適合于騎馬活動,游騎兵是從隱蔽點徒步過來的,即便是伏擊失敗,也不用擔心被韃子的騎兵追擊。
這類經過的車架隊沒有什么價值,游騎兵只是目送他們遠去。香河至武清的清軍云集,左右翼之間會有許多消息需要傳遞,塘馬是更好的目標。
除了這一串騾車外,今晚官道上過了兩股清軍,每路人數在四人左右,塘馬的可能比較大,但陳斌一直沒有下令。
楊光第摸到陳斌的位置,在黑暗中低聲道,“百總,兩股塘馬都是從楊村往北的,楊村那邊肯定有大事,再來咱們抓不抓?”
“楊村有事往北送信,只有楊村那邊右翼的消息,北邊再往南傳的時候,左右翼的動向就都有了,不動往北的,往南的過來就動手。”陳斌想想又對他道,“盡量一個都不要放走,這樣韃子今晚就不知道咱們在這里。”
楊光第回到自己小隊位置,把陳斌的命令告訴秦九澤。
秦九澤沙啞的聲音低沉的道,“東虜的塘馬,有背旗的那個才是帶著信的,沿途凡見塘馬背旗,無論官階先給塘馬讓路,這人身上消息要緊,咱們要先抓他。”
楊光第把這一點加進去,告訴了身邊的滿達兒,黑暗中的隊員一個一個往下傳。
楊光第仔細聽著,前面的基本都沒有差錯,后面漸漸遠了聽不清楚,當下凝神去聽,以免新兵傳錯了。
突然耳中聽到隱約的蹄聲,楊光第轉頭往北方看去,遠處出現了幾個光點。
夜晚趕路的騎兵,是塘馬的可能很大,這一股是從北往南的,陳斌的命令跟著就傳過來,楊光第低聲下令,游騎兵湊到了官道的路沿下,進入伏擊位置,楊光第停下時踩到了一個活動的物件,用腳移動著試探了一下,應當是一具尸體,已經完全僵硬了。
楊光第就蹲在尸體邊,等到周圍安靜下來,發出了一聲低低的貓叫。
三個埋伏位置分別傳回貓叫,楊光第需要確定他們沒有走錯地方,并且按照規定的射界攻擊,否則黑暗中亂打殺會誤傷自己人,他尤其不放心幾個新兵,這些新兵個人能耐都不錯,但比起訓練完成的游騎兵,仍然有巨大的差距。
“楊隊長,有死人……”
是那個鏢師楊仕忠的聲音,他跟楊光第在一個伏擊位,楊光第轉頭對他怒道,“伏擊不得說話!”
那鏢師沒了聲音,楊光第余怒未消,這些新的騎兵個人戰技不錯,但僅限于騎行和打斗,這對于押鏢足夠,對軍隊來說還遠遠不夠。
這里出現尸體并不奇怪,清軍擄掠了大量百姓,當做牲口一樣使用,長途跋涉又缺乏休息和足夠的食物,身心俱疲之下,體質稍差的就可能累死,清軍經過的路上,倒斃的人不絕于途,楊光第也看得多了,即便半夜碰到也并不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