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尚要對老夫趕盡殺絕,趕盡殺絕!”阮大鋮的聲音帶著無盡的恨意,“東林滿口仁義道德,究其實不過畫地為牢黨同伐異,一群小人互為標榜爾!東林待我不義,強行將老夫劃入閹黨,竟連鄉黨也要反目,左光斗目我如寇仇,何如寵視老夫如路人,這些也罷了,方家與老夫三代之交,方以智竟然在老夫身后放冷箭,老夫對不住任何人,沒有對不住方以智,老夫待他不薄,三代之交啊!”
“阮先生……”龐雨本想說方以智沒有共署,但話到嘴邊又不知如何接下去。
“都是你!”阮大鋮突然指著楊維垣,眼中如同冒出火來,“熹宗歸天今上登基,老夫分明給你兩封信,東林得勢用一封,東林失勢用另一封,寫得明明白白。你已明知皇上要重用東林,卻因你與東林私斗,竟然不分青紅皂白把老夫攻東林的《七年合算疏》送上去,惹怒了東林,生生將老夫歸入逆案,變成了這勞什子的閹黨!”
楊維垣一時不防,只得慌亂的回道,“楊某是想著,你那《七年合算疏》有理有據,正可斗垮東林。”
“那你不知署你的名字!”
“若是恰好斗垮了東林,你又要說楊某竊了你的大功!”
阮大鋮對楊維垣怒目而視,眼中如要噴出火來,龐雨正待勸說,阮大鋮猛地一把撲倒了楊維垣,雙手朝著楊維垣頭上亂打,楊維垣被打得暈頭轉向,口中叫罵著奮力抵抗,兩個老頭體力不強,一時也難分勝負。
龐雨在旁邊勸解,外面的親衛聽到動靜慌忙趕到門口,見到兩個老頭打架,也不知該不該進來。
地上的楊維垣猛地大吼一聲,阮大鋮被推得歪倒一邊,他也不起來,便癱在地上嚎哭道,“寫的明明白白,東林失勢才用《七年合算疏》,明明白白啊……你私心作祟,你和東林私斗,關老夫何事……你害得老夫好苦啊,老夫這一生啊,便是被你這等人誤了!”
龐雨還是首次聽說此事,看樣子阮大鋮是兩手準備,說難聽點就是首鼠兩端,只是當時他不在京師,委托楊維垣根據情況投遞,結果楊維垣有了私心,看阮大鋮確實寫得很好,直接當作和東林搏斗的武器發射了出去,徹底得罪了東林,阮大鋮就此在逆案中穩坐一席,可以說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或許是壓抑在心頭多年的話說了出來,阮大鋮癱在地上放聲大哭,不時還嘶啞的笑兩聲。
過了好一會,阮大鋮才撐起身體,他就這般趴在地上,眼神慢慢的凝聚在跳動的燭火上。
“周鑣上月還借了我的戲班去,聽了三出戲,都是老夫所作的,哪次復社諸子來借戲班老夫沒借給他們,老夫敢不借嗎?他們竟當著我戲班的面邊看邊罵,老夫也從不敢惡言相對。老夫進士及第年過半百,原本是受人冤枉,卻要乞憐清流,自表無罪。終究到頭來,他們還是不肯放過老夫,好,好!”阮大鋮兩眼通紅,趴在地上涕淚橫流,兩條長長的鼻涕掛在胡須上。
“復社小兒,老夫與你們勢不兩立,只要有一口氣在…”阮大鋮咬牙切齒面目猙獰,下巴的胡須不停的抖動著,用幾乎是從喉頭擠壓出來的沙啞聲音道,“必報今日之辱!”
……
注1:魏忠賢所編《東林點將錄》有幾個不同版本,是隨著當時陣營變化而變化的,阮大鋮曾名列“馬軍八驃騎”,綽號“天究星沒遮攔”,阮大鋮投靠他之后,又換成了其他人,要說魏忠賢還是很有創意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