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雨取了一塊蜜餞放入嘴里,酸酸甜甜的頗為好吃,也不知是什么地方來的,但以汪然明的財力看來,肯定是沿江某地最好的方物。汪然明雖然客氣,但也暗含威脅,特別是安慶水營遠離信地扣船,在以往是朝廷大忌,以往武將聽到這個罪名,立刻就偃旗息鼓了。
但龐雨一副毫不在乎的額模樣,他把蜜餞慢慢嚼了幾口吞下,咳嗽一聲之后才道,“汪先生明鑒,武昌到南京的江面上確實有規矩,但不是安慶擅自的規矩,乃是因為江北流寇肆虐,如今北方糜爛,百姓荼毒甚慘,就看著大江以南地方還有條活路,若不嚴厲清江緝寇,那流寇潛行過江了怎辦,汪先生住在浙江,但大江過來無險可守,龐某保江防,其實也就是保汪先生一般的無數南直紳民,也保下江西、湖廣南邊那許多百姓,才有人買淮鹽不是,在下是不是該當認真辦差?”
汪然明呆了一下道,“該當,只是……”
龐雨擺擺手打斷,“汪先生果然識大體,武漢到到九江之前,是湖廣巡防的江段,湖廣流寇披猖,錢糧都練了陸營,方軍門擔憂江防不穩,遂邀請安慶水營赴援防江,龐某重任在身,豈敢片刻松懈,只能嚴厲清江緝寇,九江至樅陽本就是安慶水營管轄江段,之后則是荻港水營,沿江有些地方自家也在備寇,譬如蕪湖、浦口、和州這些地方,備寇自然要水陸兼備,有些兵船也是常事,大家都是防江的,跟安慶常要互通消息,大家商量了一下,光查江面事倍功半,必須碼頭和江面一起嚴查,船只停靠碼頭查驗過人貨就掛一面方旗,江上的兵船就不必每船都查,好鋼用在刀刃上,如此才能防止流寇潛行過江。或是下面人做事太認真,尤其去年九月在下去北方勤王,離得遠了對水營疏于管教,便常常讓人誤會是在下故意刁難,其實只是清江過度了一點。防江事涉江南千萬百姓身家性命,過度一點并不算大事,所以在下尋常是不解釋的,但與汪先生一見如故,又是虞山先生調和,特意跟先生分說,還請先生體諒。”
汪然明看著龐雨殷勤的笑臉,一時倒也不好發作,但安慶水師控制了整個上江和中江,包括江面和碼頭,要求交易都要用銀票或是貼票,徽幫往上游的交易都是淮鹽,無論官鹽還是私鹽,一船過去數額巨大。
大江銀行這幾年才突兀的出現在南京,那貼票更是去年才開始發行,徽幫并不愿意把真金白銀換成紙張,今年開春以來雙的沖突主將增多,也是他約龐雨見面的原因。
龐雨一股腦推到清江防寇上面,虎皮扯得呼啦啦響,而且只是要汪然明體諒,絲毫沒說可以商量。
汪然明眼角留意了一下回廊周圍的護衛,龐雨隨身的這些衛隊確實與尋常見到的營兵不同,如果是一般總兵,徽幫是沒耐心跟他這么打交道的,但這位龐將軍陣斬岳托的消息隨著江南時報迅速傳播,馬上就要升任安慶總兵,徽幫不得不小心應付。
汪然明笑笑道,“將軍為國剿賊,在下豈敢當體諒二字,只是盼著能與將軍說上幾句話,大家商量著不傷和氣,能把兩家糾葛辦妥。除了清江扣船之外,南京城中的官貸也一并與將軍商量,白門銀莊是龐將軍的產業,按說做生意大家各憑本事,但在下剛收到消息,說白門銀莊前幾日把南京的官貸降了五分的利,貴屬劉掌柜還放話說,若是徽幫跟著降利,那白門銀莊就再降五分,無論徽幫降多少他都多降五分。這次是汪某請龐大人體諒,徽幫若是不降這五分,生意都去了白門銀莊了,是以還是只能跟著降,若真按劉掌柜那般干事,兩家一直拼到無利可圖才能停下。汪某雖也是徽幫,但主要做淮鹽生意,官貸是不做的,只是許多同鄉在在開張銀號典鋪,知道汪某與虞山先生相熟,想著不要因為意氣之爭壞了一門生意,不自量力居中調解。
“南京的官貸有利可圖,之前一直是徽幫在做,但并非是定下是徽幫的,在下想做就可以做,怎么做也不需要徽幫準許。”龐雨停頓片刻之后道,“但做生意嘛,講究和氣生財,南京的官貸利息可以恢復原價,甚至在下可以不做官貸,但徽幫也要給我一些好處。”
汪然明客氣的道,“龐將軍是爽快人,但請直言無妨。”
“按江上的規矩,以貼票交易淮鹽。”
汪然明大致也能猜到,“大江銀莊存銀給利錢,總要有個出處,時報上言稱都是借貸給了大江船行,江上每年米豆交易便是千萬兩之多,加上其他的商貨,發出去一千萬貼票毫不費力,利錢便是一百萬兩,船行賺不出來這筆銀子,他們用什么來還,將軍到底靠什么保證我們能兌回銀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