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雨偷眼打量了一下阮大鋮,這大胡子已經五十有三,對這個官身卻還沒放下,剛剛在南京遭到公揭重擊,轉頭就又開始滿懷希望,說到復起時容光煥發,仿佛年輕了二十歲。
“但是吧,他們兩人怕還得緩兩日才能見面。”
龐雨詫異的道,“為何還要緩兩日。”
“周老先生和錢先生有些前塵舊事未了,恐怕還急不得。”阮大鋮露出回憶的神情,“當年虞山是東林干才,官至禮部侍郎,原本已經定了入閣,有東林為后盾,日后任首輔是遲早的事,正巧浙江的科考舞弊案發,有人舉告說當年鄉試士子買通考官,在卷中末尾寫上‘一朝平步上青云’幾個字為暗號。當時周老先生和溫體仁抓住不放,鬧得滿朝皆知,皇上便讓查明,結果那試卷上果真有‘一朝平步上青云’,由此斷言不是誣告,虞山先生這下就脫不了干系,最后不但沒能入閣,連官身都沒保住,只能回鄉當個文首,從此再也沒能入仕,對虞山先生不啻于生死仇敵,說來還是周老先生有所虧欠。”
龐雨點點頭,此事暗哨司曾在回報過,比阮大鋮說得更明白,不是正巧案發,背后就是周延儒和溫體仁策動的。
這個聯盟里面三方大的勢力,閹黨、東林、復社,以前斗來斗去,恩怨情仇自然不少,張溥和吳昌時能把這幾方糾集到一起談判,就是了不起的政治勝利。
“但也正因此,周老先生恐怕不好回絕虞山先生的提議,所以老夫才請托……”
阮大鋮話音未落,馬車突然停下了,顏觀的聲音在車外響起,“大人,天如先生在前方涼亭遠迎。”
龐雨估算距離嘉興也不遠了,聽到張溥來迎接,巴不得早點離開這馬車,出了轎廂后,看到錢謙益也下了車,他整理了一下衣冠,龐雨連忙跟在他身后,幾人一起向前方涼亭走去。
途中龐雨打量著涼亭里走出的人,張溥體態瘦削,容貌有些顯老,但龐雨知道他實際上才三十七八歲,看起來卻比五十三歲的阮大鋮還老一些,走路時的步伐有些漂浮,恐怕身體狀況不太好。
“虞山先生。”還隔著老遠,張溥就對著錢謙益施禮。
錢謙益顯然對張溥比較熟悉,親切的回禮道,“有勞天如遠迎至此。”
“在下知道今日要見到虞山先生……”張溥目光轉向阮大鋮和龐雨,“集之和龐將軍,心中切盼難耐,在園中坐臥不安,便干脆出門走走,也好早些見到各位,現下這心頭總算不慌了。”
錢謙益哈哈一笑,張溥走近兩步,先跟阮大鋮打了招呼,兩人顯然也早就見過,最后才來到龐雨跟前。
龐雨拱手道,“晚生龐雨見過天如先生。”
張溥上下打量龐雨半晌,終于露出一絲笑容,“聞龐將軍之名久矣,密之、次尾、維斗、來之他們都跟某說,該當去南京與將軍一見,只是俗務纏身未能成行,今日終于得償夙愿。了。”
龐雨躬身道,“理應晚生來拜見先生,得復社諸公襄助良多,今日總算有機會面謝,晚生也是得償夙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