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雨知道史可法話語中的意思,這位道臺馬上要高升巡撫了。其實在勤王之前張國維就曾舉薦,當時各處形勢緩和,沒有空缺巡撫,暫時沒有調任。
這次東虜入寇,戰后論功罰罪,一次就抓了三個巡撫,龐雨得到的消息,這三個巡撫結局都不樂觀,位置都要人去補。
史可法在安慶任上有宿松大捷,此后流寇都繞著安慶走,與江北其他地區的糜爛形成明顯對比。這次東虜入邊的時候,安慶兵是自備錢糧主動勤王,龐雨的本部兵馬多數在谷城,帶的大部兵馬在紙面上都屬于安慶其余各部,并不單純是安慶營,幾月間兩立戰功,在一片潰敗中鶴立雞群,為朝廷挽回了顏面。史可法自然要分潤軍功,提拔為巡撫是理所應當的。
龐雨已經收到風聲,史可法最近就會調任,從到安慶這里以來,史可法算是少有的前世就聽聞過的人,一起共事也有幾年了,要說運籌指揮、防務部署方面,史可法的總體思路呆板,決斷遲緩又保守,對錢糧運用效率低下,龐雨對他一貫就多有不滿,光是修寨堡這一項,兩人在張國維那里就打了好幾次文書官司。
但史可法沒有害人的心思,因意見不合私下拆臺幾乎沒有,雖然效率不高,至少方向是一致的,最多是助力不多。
龐雨在北方勤王一趟,受了一路地方官的白眼,跟北方軍隊協同時也操碎了心,以前在安慶打仗,他覺得許自強一伙江南兵頑劣不堪,勤王回來突然看得順眼了。對史可法也差不多類似心態,此時要分別了,竟然還有些不舍,但想到史可法要去的地方,卻又希望早些去。
這次賞功罰罪,抓了的三個巡撫分別是真定、應天、山東。其中真定、應天都在北直隸,史可法是京師籍貫,不能在本省任職,只能去當山東巡撫了,他離開京師的時候,吏部就已經大致定下,只等皇帝首肯。
這次龐雨勤王的大部分戰斗就在山東,對這個省份的戰略地位有了直觀的感受,在龐雨的整體戰略中就更加重要,因為他目前將與東虜的決戰地就選擇在東昌以南。
龐雨計劃中在徐州進行后勤基地建設,最主要是因為徐州本身地理位置,也有屬于南直隸的考慮,與朱大典那里更好協調。現在史可法要去山東,龐雨就有更便利的條件,可以直接在山東進行戰場準備,時間上也完全來得及。
從史可法的角度來看,山東戰后滿目瘡痍,清軍經過的地區將生產生活設施盡數破壞,今年肯定糧食歉收,流離失所的百姓中會滋生出新的土寇,隨著時間推移,生存物資將越發短缺。各地土寇蜂起,龐雨返程途中,曾在銅城驛、東昌等地順路剿匪,山東的形勢十分嚴峻。
而中原的群賊復叛,之前剿寇的各省精銳都去勤王了,過程中損耗甚多,剩下的也需要休整,流寇反而在就撫的兩年中養精蓄銳,在安慶營的阻截下,西營沒有如同歷史一樣去四川,反而直接竄入了河南。
今年河南大旱,西營竄入河南之后聲勢大振,流寇各營活動范圍已多次進入河南東部,距離山東并不遠,一旦流寇與土寇呼應,將頓成燎原之勢。
而山東處于腹地,長期以來沒有有力的軍隊,史可法去了山東,自己還沒帶兵馬,他也需要有一個可靠的外援,跟方孔炤當初的形勢差不多,但若是把目光放更遠一點,史可法要面對下一次清軍的入侵,可能就在不到兩年之后,如果清軍仍在冬天入寇,按上次入邊開始計算便只剩一年多,而山東百廢待興,他這個新巡撫千頭萬緒,形勢比當初的方孔炤緊迫得多。
“無論大人高升到了哪里,只要用得到的地方盡管吩咐,下官一定盡心竭力辦到。”龐雨想想后道,“山東剛逢大難,各處都不太平,用兵的地方不少,大人此去務必要有一支自己的可靠人馬,只是山東地處內地,一向兵馬羸弱,被難之后錢糧一時難以征收,下官愿先捐助部分錢糧供大人周轉。”
“不可。”史可法手中端著辦塊西瓜,轉頭看著龐雨嚴肅的道,“將軍是一片好意,但本官若真去了他處,與龐將軍已互不隸屬,錢糧就不像在安慶一般可以籌措騰挪,這錢糧便是朝廷體制,出入用度務必清楚,絕不可私相授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