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昭跟著李遲,打開車門,才見商務車里坐滿了人。
周延生在跟制片人談事情,他的助理在,制片人助理也在,副導演在,副導演助理也在。一車男人,隨著車門開動同時望向她,那幫視線像是在期待著誰似的,但見到她的瞬間,期待就成了疑惑。
少爺沒捉到,捉了個姑娘回來。
“喏,你好孫子的校服。”
李遲把衣服往周延生身上一扔。
“沒逮住”周延生問。
“甭提了,一看見我就跟腳底抹了油似的。我至于么我這一大把年紀在這跟他玩兒老鷹捉小雞。”李遲氣餒地往座椅一仰。
棠昭在他旁邊空座安靜坐下。
旁邊有人笑了聲“這小家伙。”
周延生竟然也笑了下,意料之中似的“得了,他不樂意來就算了。我還是喊小陸過來。”
李遲一臉恨鐵不成鋼,對旁邊的棠昭說“您瞧瞧,孩子為什么無法無天,還不是讓家里慣的嘴上說一套,手上做一套,要是我孫子,一準兒抽得他皮開肉綻,給他治得服服帖帖”
旁人插話“那可不成,現在孩子哪兒能挨揍”
周延生的電話已經撥了出去“小陸,我助理今兒告假,我們正去勘景呢,你有空來一趟,給我搭把手,你先上恭王府吧。”
他講完電話,繼續接李遲剛才的話“他這不是對拍片子沒興趣么,我想想也是,家里有一個懂事的就行了,也不能把倆孩子都弄得一個模子。摁著他腦袋做,他要叛逆起來,給我事兒辦砸了可就麻煩大了。”
李遲笑了聲“夠欣慰的,還算養出來個有出息的。要只剩個混世魔王,還能不能有省心的日子過了”
棠昭一直默不吭聲聽著他們在旁邊聊孩子,正打算拿劇本出來溫習一下,是在聽到“混世魔王”這幾個字的時候,一顆豆大的血滴落在紙上。
緊接著,啪嗒,啪嗒。
她喃喃“我流血了。”
旁邊插科打諢的人還沒注意到她。
棠昭聲音拔高了一些“叔叔,我流血了”
啪嗒,啪嗒。
原來,充血灼熱的臉是一定會找個出口的。
止不住的鼻血加速滴在她劇本的封面上,很快把那幾個宋體字淹沒了。
車里幾個大老爺們頓時慌亂起來。
“嚯,姑娘怎么了”
“快快快,快躺下快躺下,椅背放下。紙巾紙巾拿來”
“擦一下,紙塞鼻子里。”
“司機師傅,改道兒,先去醫院,就近啊,趕緊的趕緊的”
棠昭躺在車座上,從車里瞧見外面的圓月,似乎都變成了血腥的顏色。
旁邊的男人們說話的聲音漸漸遠去。
她的耳邊浮出的,是少年玩世不恭的聲音
你這樣顯得我很禽獸。
按部就班的一天,插入一點驚心動魄的危險,像一出荒唐鬧劇,以鮮血淋漓的“悲慘”收尾。
或許只有足夠鮮明,才能讓人記住。
她想起今天看到陳婳寫得密密麻麻的情書。
她不禁問,到底有多帥呀,這么喜歡。
陳婳想好半天找不到措辭,把視線放到很遠處
“你見了他就知道了。”
“他太耀眼了。”
人自來捋不清宿命的因果。
她見了他,沒辦法從那道動蕩驚險的月色里提取出一份關于初見的形容詞,是耀眼嗎或許沒有那么精準具體。
只覺得那些張揚放縱,離經叛道的畫面,好像一塊磁鐵,鎖住了她命運的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