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句,一個人在北京打拼挺不容易的。
關系再好,場面話說再多。對她來說,不是自己的家,就不會是自己的家。
為此,周維揚愿意折下傲骨,給她一點算不上溫暖、但姑且有力的照拂。
“我拍好了。”
棠昭很輕地說了一聲,是為他過于漫長的注視感到羞赧,稍稍提醒他一句。
周維揚意識到自己走神了,慢慢將視線撇開。
棠昭低頭看她拍的照片。
車窗、高架橋、落日,簡單的構圖,色彩濃烈。
幾秒后,等她再看向身側的人,周維揚已經把耳機戴上,也閉上了眼睛。
她知道,這是他表示準備休息,不想被打擾的意思。
棠昭偷偷地看了會兒他的側臉。
那一刻,她毫無征兆地想到了流星。
流星轉瞬即逝,但它一閃而過的光芒,人們會用很長的時間去銘記,再用很長的時間去淡忘。
就像她在這段漫長的橙黃光影里,唐突而怦然的心動。
她好像沒有那么抵觸他的鋒芒了。
今天周維揚住在家里。
平常他不在的話,二樓就只有棠昭一個人,周泊謙的屋子一直空著,鋪蓋都卷走了,學校的課業很忙碌,他很少回家住。
周維揚回家的頻率也不高,一直以來,棠昭“鳩占鵲巢”,獨自清凈。
一有人回來,她放英語聽力的聲音就不能調得太大了。
棠昭坐在桌前,打開手里老式的復讀機,這是她小的時候學英語用的,質量還可以,就一直沒換新。
棠昭取出英語課本配套的磁帶,又塞進一個空白磁帶。
為了藝考,要練習詩朗誦。手邊的書,是隨便在學校圖書館拿的,簡媜的煙波藍。
棠昭按下錄音鍵。
磁帶開始緩慢地轉動,機器里發出沙沙的運作聲音。
“也許你也學會山歸山、水歸水,現實與藝術分身經歷。”
“不需回信了,我們已各自就位,在自己的天涯種植幸福;曾經失去的被找回,殘破的獲得補償。”
“時間,會一寸寸地把凡人的身軀烘成枯草色,但我們望向遠方的眼睛內,那抹因夢想的力量而持續蕩漾的煙波藍將永遠存在。”
“就這么望著吧,直到把浮世望成眼睫上的塵埃。”
凜夜無風,少女恬淡清新的音色在一片闃寂里徐徐地消散。
棠昭握著復讀機,點開回放,細聽自己的咬字與發音。
枯草色的軀體,煙波藍的眼睛,她不由地想,這是什么意思呢
時間一再被縮緊的高三,她沒有那么多的閑情去鉆研文字的秘密。
十七歲的淺薄心性,被軟禁在紅筆的對錯符號之中。情感被迫坍弛,麻木,擠壓到平面,從而保障答卷的整潔高效。
草蛇灰線的人生,像一則需要緩慢解讀的寓言,熬過許多歲月才能等到水落石出,恍然大悟。
而青澀的字句,老舊的磁帶,渾然不覺間,都成為了時光的線索。
棠昭學習到十二點。
她洗完澡吹完頭發,從浴室出來時已經很困了,棠昭爬上床,將被子虛虛地掩在身上。
正準備關燈睡覺,下一刻,不遠處粘在墻面的一只黑色生物讓她蹭一下坐起來。
天啊,蟲子
因為屋里只開了臺燈,光線不太亮,棠昭分辨不出這是什么蟲。
她下床,鼓起勇氣湊近了一看,好像有好多腳。
蜈蚣嗎看起來比蜈蚣更大一點,更粗壯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