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黎她媽王瓊是家庭主婦,她爸何正是紅星機械廠一名普通職工。那時整個何家只有何正一個人有工作,何偉何慧兄妹倆還在高中上學,于是在沒有跟大家商量的情況下,何正把自己的工作給了何黎,倆哥哥姐姐只能跟隨大部隊下鄉。
何偉對此并沒有異議,認為自己是大哥,就該承擔下鄉的責任,而小妹是早產兒,體弱多病年齡又最小,下鄉恐怕兇多吉少,她理應留在城里,替自己照顧父母。
何慧卻不是這樣想的,她成績雖說比不上大哥,卻也是考上了高中的,而小妹何黎的成績差到初中都是擦線過的,未來一定考不上高中。
在那樣動蕩的年代,何慧認為自己即使無法進入辦公室當文員,也至少是工廠里有文化的技術工,再不濟分配到臟亂差的車間干一些雜活,可她偏偏沒想到那幾年城里職位嚴重緊缺,缺到根本沒有多余的崗位留給他們這些知識青年,下鄉就成了迫在眉睫的辦法。
可她不愿下鄉,不愿自己的整個人生被浪費在山窩窩里,她不愿意憑什么是她去
最后到底誰都沒法改變自己的人生。
頂替父親進廠上班后,何黎每個月領到的工資留一部分給家里開支用,剩下的全部寄給大哥和二姐,包括廠里有時候會分發一些福利品,什么牙膏牙刷肥皂,毛巾手套白糖她一個不留,分別寄到兩人所在的農場去。
何黎還和謝民做過幾次見不得人的生意,下鄉把農民家的農產品拿到黑市上兜售,分到的錢拿去換成全國糧票、布票、油票有什么換什么,統統給哥姐捎去。
進農場后何偉倒是經常寫信聯系家人,何慧簡直像人間蒸發了一樣,如果不是兄妹倆正好分在同一個城市,何偉時不時去何慧的農場看一看,何家人還不知道何慧到底是生是死。
何黎也單獨給何慧寄過信,每年有六封,何慧一封都沒拆開看過,好在她沒把信扔掉,返城的時候一并帶了回來,才知道每一封信里都裝著一張大團結。
洗完澡回來,何黎躺在哥哥的簡易木板床上休息了會兒。
她怔怔望著天花板上的蜘蛛網,空氣里是化不盡的燥熱,身上是消散不去的粘膩,耳邊充斥著樓下小孩們的嬉戲打鬧聲,一切熱鬧都與他們家格格不入。
何黎失了神。
這樣的日子,什么時候是個頭呢。
今天的郵差來得早,何黎起床剛刷完牙洗完臉,她姐就下樓領到了信,回來后坐在方桌前翻看。
何偉正在走廊熬大米粥,這年頭的筒子樓是沒有獨立廚房和私人衛生間的,廚房設立在公共走廊,一張小方桌靠著墻,支上口鍋灶就能生火做飯。
平時的走廊雖然擠點,倒也不妨礙行走,可一到飯點就各種煙熏火燎、油煙飛濺,辣椒花椒一放,嗆得人沒法呼吸。
到了夏天就更不用說,走廊成了火爐,多待一秒都能給人熱化。
何偉端著熱乎的米粥回到屋里“小慧小黎,吃飯了。”
何慧沒動靜,捧著信紙看得專注,看到最后,她的神情逐漸緊張起來。
何偉脫下圍裙,拍拍何慧肩膀“別看了,先吃飯。”
何偉輕輕的拍打使得何慧受到了極大驚嚇,她攥緊信紙肩膀快速抖動,臉色刷的變蒼白,眼眶也泛起了紅血絲。
何偉正拿著碗盛粥,并沒有注意到她的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