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月低懸,桂影婆娑。
本該是闔家團圓的中秋之夜,皇城內卻是一片死寂。
狹長幽暗的宮道,帝王的輿駕自遠處而來,在紅墻飛檐下映著一道道冷峭嶙峋的影子。
宮道盡頭的巍峨殿宇,守衛森嚴,燭火徹亮。
“姑娘,膳房送來了桂花釀。”
宮婢進殿時,阮青黛正坐在燭臺下,靜靜地剪著紅紙。
她今日穿了一身緗色留仙裙,青絲松綰,未施粉黛。面頰雖有些消瘦蒼白,可襯著融融燭輝,也難掩那副昳麗端雅的好顏色。
剪子在紙上蜿蜒摩擦,發出窸窣聲,卻被宮婢喋喋不休的埋怨蓋了過去。
“中秋宮宴,陛下為何不帶姑娘一起去您和太后原就是一家人,是最親的姑侄,今日本該賞月共樂,可現在您卻一個人被關在這九宸殿里,冷冷清清的。奴婢當真替您委屈。”
這新來的小宮婢眉心生了枚朱砂痣,性子格外活潑,阮青黛平日里很愿意與她多說兩句,可今日卻一聲不吭。
她專注地盯著手里的剪紙,濃睫在眼下垂落了幾分淺影,神色愈發溫婉柔和。
宮婢用余光悄悄打量著她,見她不應答,話里的挑撥意味漸濃
“奴婢聽聞,您自幼被太后養在膝下,與太后親如母女。可陛下卻一直防著您,不許您去壽康宮請安;太后病了,也不許您去侍疾;連今天這樣的好日子,都不肯成全您的一片孝心,實在是太過涼薄絕情。”
“喀嚓。”
多余的紅紙被剪斷,一只長耳圓眼的玉兔赫然成型。
阮青黛望著掌心那憨態可掬的小玉兔,唇角輕揚,露出淺淡的笑意。
她忽地轉過身來,目光落在那宮婢面上,頷首笑道,“好了,多謝你尋來的剪子。”
勾著剪子的手指輕輕一繞,阮青黛便將那鋒利的刀刃轉向自己,隨即握著刀身,小心翼翼地遞還給宮婢。
“收好,別讓旁人瞧見”
頓了頓,又補充一句,“他不許九宸殿內出現任何鋒銳利器。”
“是。”
宮婢咬了咬唇,才雙手接過剪子,收進袖中,眼里的失望幾乎要漫溢出來。
正當她要轉身退下時,阮青黛突然輕嘆了口氣,啟唇道,“不必在我身上浪費時間。”
宮婢身形一滯。
“我不會害他,更不會殺了他。”
極為平淡的口吻,好似閑談今日天氣一般。
那宮婢聽著卻霎時白了臉色,在原地僵硬半晌,才渾身冷汗地落荒而逃。
阮青黛緩緩收回視線,起身清理桌上零碎的紅紙,一張張遞到燭臺邊焚毀,唯獨留下那只玉兔,捧在手里有些舍不得。
內心正掙扎著,眼前的燭影一晃,視野內便出現了一片織金龍紋的玄色衣角。
阮青黛一驚,匆忙將玉兔攥入手中,雙眸一抬,恰好對上了不知何時走進殿內的年輕帝王。
皇帝戴著冷硬精巧的銀色面具,遮掩了大半張臉,唇畔噙著一絲聊勝于無的笑意,“藏了什么”
阮青黛眸光輕閃,一開口,連聲音都飄忽無力,“廢紙罷了。”
下一刻,她的手腕便被攥住,玉白纖細的手指也被一根一根掰開,露出掌心那團玉兔剪紙。
皇帝輕嗤一聲,兩指拈起那皺巴巴的玉兔,語調緩緩,“你剪的”
見他似乎無心追究剪紙從何而來,阮青黛略微松了口氣,輕輕應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