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洗紅棠的存在不完全是秘密。
像這樣的組織,不僅萬劍山莊有,連其他的世家名門也照樣私自豢養。這是汲取名門血肉而生的利刃快刀,是懸掛在腰間的武器,可以藏鋒于鞘,卻不能沒有。
江世安被追殺多年,像這樣的組織和陰影中的人物,他比薛簡要更熟悉。
事情發展到如此驚人的地步,趙憐兒竟能毫不動容地催促成家的喜事,言笑晏晏地向成旭道喜。似乎莊主的死去,并沒有實質上讓萬劍山莊傷筋動骨。
銅鑼急響,一對新人在眾人含義莫測的注視下結成連理。就在東道主向每一桌賓客敬酒時,那道血色羅裙不知不覺間走了過來。
薛簡坐得偏僻安靜,他辭謝了成莊主的邀請,依舊停留在紅燭不照之地。
“薛道長。”趙憐兒的半個身形沉淪在昏暗里,濃稠黑暗吞沒她鮮紅的衣角,“自從朝廷沒了之后,山匪、強盜、淫賊,混亂叢生,惡徒數不勝數,倘若沒有名門大派組織鎮壓,不知道將會有多少人稱王稱霸、多少人無辜慘死。世上的人大多都是這么過來的,都是這樣的。”
“這便對么”薛簡說。
趙憐兒笑了笑“誰沒有些骯臟的事藏在心里呢,就連冰清玉潔地位崇高的方寸觀,不也出了鎮明霞這么一個大逆不道之徒嗎”
她提及了薛簡的師父。
“觀主為了平息物議,親手廢除了鎮明霞道長的一身內力。而他走上這條路的最開始,就是破戒殺生。”趙夫人轉過身來,“我從前以為薛道長不會重蹈覆轍,如今看來,卻也未必。”
江世安對這段過往隱約有耳聞。
如今內力全無的鎮明霞道長,曾經是方寸觀指定的傳人。但他破戒殺生、屢犯清規,最終被觀主廣虔道人親手廢除武功,成了一個散漫閑人。
薛簡轉過視線,道“我不曾錯殺一人。”
江世安在旁邊連連點頭。
趙憐兒搖首輕笑,道“薛知一,你自成名以來便寬仁忍耐,我家老何雖然無能,但面子上總還是待你好的,我想了很久,都沒有想到你在萬劍山莊跟他翻臉的理由后來我見到韓飛卿四分五裂的尸體時,終于想明白了。”
薛簡抵著桌邊的手緩緩收緊。
“你待魔劍江世安,恐怕別有一番情意吧”
她說這話時,江世安正在旁邊小口吸取酒水中的滋味,聞言忘了吞咽,辛辣的氣息瞬間從喉管竄上腦子,他馬上連連咳嗽起來,不可置信地吸了口氣“她說什么啊”
趙憐兒微笑道“你視他為至交好友。哪怕你們多年來總被人以宿敵提起但那又如何,道長心里卻只認可這么一位敵人、一位知交,江世安恐怕到死都不知道你待他格外不同吧要不然我想不通你為何這么做。”
她每一句話都十分毒辣篤定,薛簡的神情還未變化,江世安卻已經腦海中一片翻天覆地地動蕩,猛然想起薛簡曾說的“我的一個至交好友死了。”
是我
“你面對其他齷齪罪行,能夠暫且忍耐壓制,以圖大局。但魔劍死后,你的很多言行都太過失控,給江湖眾人造成了很大的壓力。”趙夫人道,“薛知一,你的頭發是怎么了”
薛簡低聲一嘆,說“在下無可奉告。”
趙憐兒哼笑出聲,抬手倒了一杯酒敬他。薛簡回禮,但沒有接過酒杯,只是道“夫人是專程來告訴我這些的么”
“自然不是。”趙憐兒道,“我有關于風雪劍的消息,你要不要聽”
冠以這個稱號的人已死。
如今再度提及這三個字,只有那把銳不可當的名劍而已。薛簡的神情很明顯地變了變,他天生并不會掩藏情緒,所有的鎮定平靜,只不過是常常習慣了忍耐。
趙憐兒見狀笑道“看來我并沒有猜錯。道長,這條消息我會稍后派人送到你的住處,到時你只需為我做一件事,便可以得到風雪劍,你我彼此雙贏,互不損傷,更不會使道長破戒。”
她的身影消失在燭火明亮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