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嬰十六歲為了大義跟了李賊,離家四載,今年七月才回到故土跟家人團聚。
與至親團聚本該是一件和美的幸事,然而隨著時間長了,左鄰右舍間難免會有些難聽的傳言傳出。
竇嬰倒是不甚在意這些言論,只是她的爹娘為了彌補她,鉚足了勁想給她找一門好的親事。
她曾委身反賊為妾,最后靠智謀除了反賊,雖為人所稱道,但同等門第的人家卻不大愿意娶她。
朝廷鼓勵寡婦再嫁并非是為了女性著想,而是想讓女性發揮生育的作用,而寡婦的父母希望女兒再嫁也是希望女兒能生下子女,后半生才有依托。
竇嬰美則美矣,但她在李賊身邊四年無所出,很難不讓人懷疑她是不是生不出。
這令看重子嗣傳承的高門大戶心生猶豫。
因而來求娶她的基本是一些已經有了子嗣但是喪妻待娶的男子,竇嬰嫁過去只能做繼室。
也有一些人慕于她的美名,想要以她為妾,不過這只是他們的臆想罷了,他們不敢提出來得罪竇家竇良之女再怎么不堪也絕不會給他們這些人做妾
在很多人看來,能再嫁給門第相當的世家子弟做繼室已經算不錯了,好歹是正妻,而且只要好好撫養繼子,將來肯定能安享晚年。
可竇良擔心竇嬰嫁過去會被繼子欺負,他女兒受了這么多年委屈,憑什么還要繼續受委屈
于是這議親之事就僵持了下來。
面對關心愛護她的父母,竇嬰說不出不愿再嫁的話來。
更何況,她的兄長已經成家生子,竇家便不完全算她的家了。
前些日子,父母無意中在兄嫂面前談及崔元峰正在為崔筠說親之事,她的嫂子突然說了句“那小小的婚事也該早些定下了,沒道理當姐姐的排在妹妹后頭出嫁。”
她又對竇嬰說“你也沒必要這么挑剔。”
這是竇嬰挑剔的問題嗎
嫂子的一句話無疑是將竇良夫妻的臉面擱地上踩。
偏偏竇嬰這位嫂子不好惹。她出身宗室,父親是宗正少卿李濟,雖是庶女,行事卻一點都不低調,對公婆也并無多少敬意。
竇嬰不想令父母和兄長夾在中間難做,便趁著這次崔筠來信提及要在昭平鄉過年節,以陪伴崔筠為由,從汴州來了這里。
張棹歌沉默了。
李賊被殺后,雖說淮西這塊地盤幾經易手,最終還是沒能掌握到朝廷的手中,可竇嬰的功勞不可磨滅。
這樣有勇有謀的女性最終還是逃不過將后半生都囿于后院的命運
她忽然問“你沒同崔七娘提過此事吧”
竇嬰笑著反問“何以見得”
“她若是知道,怎么還有心情陪你出來湊八關齋會的熱鬧。”
竇嬰遞給她一個耐人尋味的眼神“大郎對七娘甚是了解。”
張棹歌說“我不是了解她,我是了解你。她同你一樣都是情緒內斂之人,從不會將心中真正的憂慮擺到臉上。我猜,她此刻臉上明媚,心里應該在苦惱如何應付從襄州追來的王賀騁。”
“猜得這么詳細”
張棹歌抬了抬下巴,示意她朝后邊看去。
竇嬰回頭,看到了百米開外,人潮洶涌的道上,崔筠正朝這邊走來,而她的身旁多了一個打扮富貴的男子,男子的仆從在為他們開路,以至于明明十分擁擠的道路,他們所過之處皆成了真空地帶。
崔筠走到她們身前喚了聲“阿姊、張副將。”
又拿出兩個平安符袋,遞了一個給竇嬰,說“求了兩道平安符,這個給阿姊。”
竇嬰笑吟吟地接過,目光落在夕嵐抱著的脖子被系了一根紅繩的灰兔身上,笑道“連它都有份”
“給它的新年賀禮。”
竇嬰這才看向王賀騁,明知故問“這位是”
“襄州王氏,王賀騁,你便是崔七娘的表姐吧早就聽聞你的美名,今日一見,果然美艷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