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皖侯開始挨餓。但他一向養尊處優受不了罪,不過餓了兩三天而已,就已經頭暈眼花撐不住。終于在第三日傍晚,灰頭土臉把書信拼起來,邊哭邊罵邊抄手諭,只為混一口飯。
衛留夷則剛烈得多。
絕食以抗。
有人寧死不屈,慕廣寒也不介意。
雖然眼下,兩位州侯活著,是比死了更好用些。但萬一真的死了,其實也不影響什么。
不過,為了阿鈴能在烏恒行事方便,他權衡了一下利弊,還是決定親自來找了一趟衛留夷。
共處一室,衛留夷明顯憔悴、唇色蒼白,望過來時,那雙狹長的眼睛里分明壓著翻涌的濃烈的情緒。
慕廣寒“”
難以想象,時隔那么久,他在那人的難堪、憤怒中,竟還隱約看到了一絲余情未了。
有人還留在原地沒走遠。
可他,則早已不知向前走了多久,早看不到來時的路。
清冷小院,幾案之上,一杯清茶。
月華城主“阿鈴已經占領郢都等地,只等你一封手諭。”
“我知道,你自恃烏恒百姓愛戴你,不肯服氣。”
“所以,今日我特來告訴你,你再不簽手諭,之后會發生什么”
“”
“第一步,我會讓南越王直接下詔,揭發你與西涼勾結謀逆。顧蘇枋這么些年休養生息、體恤百姓,民望在你之上。他又是南越王上,親下詔書,百姓無道理不信。”
“第二步,我還會給西涼王好處,讓他同我共演一場戲。”
“劫燒烏恒過冬糧,引洛水灌入水畔城池,再派兵攻打。到時大軍壓境,百姓大難臨頭,阿鈴自會帶兵奮勇抗敵、大家同生共死、眾志成城,大獲全勝。”
“到時百姓感念李將軍功績,又還有幾個人會記得,不在烏恒的你”
慕廣寒說完,幽幽喝了一口茶。
頂著一張滿是傷痕的臉,毫不客氣地望著眼前人。
正因為衛留夷本質上,是個“好人”。
這樣的人,最不愿清白之身,卻慘遭抹黑而身敗名裂。而以他素來的愛民如此,亦絕不希望看到生靈涂炭。
這是最有效的威脅,雙管齊下。
毫不意外。
慕廣寒果然地在男人眼里,看到了震驚、遲疑、疼痛、不信
以及強烈的厭惡與鄙夷。
哈。
不意外,單純善良、愛民如子烏恒侯,又怎能忍受月華城主“變成這副喪心病狂、不擇手段的模樣”
慕廣寒笑笑,繼續品茶。
他就當這是夸獎了。
一個人,只有在他掌心向上、小心翼翼地渴望從對方手里討得一絲喜愛時候,才會在乎另一個人的憎恨、厭惡。
而如今,卻是他居高臨下,一句話可以隨意決定烏恒侯的生死。
因而,此刻他再看他,就有如悠哉逛花市鳥市時,看向一些籠子里折騰的小玩意兒。
漂亮,脆弱,無力,嘰嘰喳喳。
或許他心情好時,愿意伸出手指逗一逗。
心情不好了,便是小東西叫破喉嚨也視而不見,全然無波無瀾。
以民生拿捏衛留夷,果然一拿一個準。
月華城主很順利地,就盯著衛留夷顫抖的手,看他在屈辱中親筆寫下了那份手諭。
待墨跡干了,月華城主對著夕陽滿意地看了一遍,疊好收入袖中。
滿院落了枯黃。
他起身要走時,袖子被扯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