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口有些風冷,把發絲吹亂在臉上,他去撫,掌心一把摸到自己半張臉橫七豎八的疤痕。
適才在西涼營帳,他就是頂著這樣一張滿月過后異常疤痕遍布有礙觀瞻的臉,在燕王面前大肆吃魚、吃肉、喝湯。
倒也不是第一次了。
他在燕王面前,好像每一次都最狼狽、最難看、最不像樣的樣子,指點江山、吃吃喝喝。
沒有面具,沒有遮擋,沒有矯飾,沒有掩藏。
為什么。
為什么唯獨不怕被他看到
又是為什么。
為什么明明可以解釋的,但是到最后,他也沒有解釋自己其實并沒有找過什么新歡。
為什么不解釋。
是想證明什么。
證明自己其實沒有那明舔,證明自己沒有那么愛證明自己足夠狠下心的話,其實也能贏一次證明只要他足夠麻木不仁,這個世上最所向披靡、萬眾矚目的西涼王也能被他甩。他可太能干了
這樣子真難看啊。
世俗又謹小慎微,死命捂住真心。那么在乎毫無意義的虛名。
難得最后一次讓燕止見到他,居然是這種從身到心,都最難看的樣子。
真沒勁。
慕廣寒轉過頭,嘆了口氣,繼續向前看。
突然身后黑夜里,一陣馬蹄疾馳。
他一愣,心如擂鼓,天地渺然。一陣羞愧夾雜著骨血里的沸騰,還要安慰自己應該只是聽錯了。
他一向知道這世上,難以解釋的瘋事不少。但那無數奇奇怪怪的夢想成真故事里,他這種倒霉鬼,從來不會是被臨幸和眷顧的一個。
而燕王,天下有名的梟雄,戰無不勝的燕止。更是不該屢屢出場,來演這等不符合他身份的荒謬戲碼。
但偏偏,星月交輝,夜色靜明。
慕廣寒就是這么懷著不切實際的心跳,在來時路上看到了月光照耀著一頭銀發,看到了他徘徊了一路,始終默默心里許愿想再見一次的人。
風馳電掣,月下沖撞而來粗蠻的肌膚相親,不由分說的巨大力量直接將他攔腰搶上馬背。粗野的動作下,一塊巨大的、粗糙的毛氈紅布落下來,遮天蔽月把他兜頭蓋住。
布料上有羊毛的香氣,亦有燕王身上的幽蘭香。
熟悉的臂膀摟他摟得很緊,幾乎把他渾身都快要捏碎,呼吸隔著布料仍舊那么的炙熱。
慕廣寒是難得的又慌亂又蒙圈。
好容易,才抓著布
角粗獷又厚實流蘇的穗子,才從那塊巨大的紅蓋頭一樣的東西里,努力把頭臉給掙扎出來。
卻剛一抬眼,就看見月下銀光一炫,燕王玄鐵法杖“啪”地一聲打落了楚丹樨的劍,就這么打退侍衛、活生生游牧民族搶親一般野蠻又熱烈地抱緊懷中人,至少撒歡又跑出了二里地有余。
“”
既像現實,又像夢境。
“”
慕廣寒大概也是鬼迷了心竅。竟然就由著他這么抱著他一通狂奔,享受著驚心動魄的余溫余毒不可自拔,這么荒唐。
直到馬兒漸漸慢下來,隔著兩人厚重的冬衣和一大塊紅布,燕王身上肆意散發的熱氣侵襲而來,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燕止,你”
跟燕王每次相遇,事情的發展都常常離譜又沒有道理。就連慕廣寒都有點不知道該問什么。
倒是燕王,揚著下巴低笑了一聲,月下勾起的那油彩二掰嘴下的優美的唇,毫不掩飾地透著一絲明顯愉悅的頑劣。
那邪惡的頑劣笑意,實屬是久違了。
至少慕廣寒后來漫長的被燕王作勢捧在手心的日子里,都再未曾從這人臉上見過這么邪惡的表情。
上一回見到他這樣笑,應該還是在一年多前的宛城就是燕王把他們全員堵在城里,在他身上戳了個洞,差一點就把他們一網打盡那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