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幾天過去。
天幕緩緩爬上漆黑的色澤,星星稀疏地懸掛著,樹木的影子投射在綿茸的雪堆上,雪色把一切都折出淺白。
言袖最后把蛇尾換完藥,驚訝地看見傷口又嚴重了,前些天還勉強變好的地方,此時像是又經歷了酷刑,她呆愣在原地片刻,不知如何才能幫到他,折身到前面去摸摸蛇蛇的腦袋。
中間迷迷糊糊睡過去一截,等言袖睜開眼睛,察覺到對方的尾巴動了動,似乎很輕微地一卷。她睜開眼,看見流暢優美的蛇身,已經化做人類青年漂亮的半身,在昏暗的只有零星光線的山洞中,墨色發絲遮攏后背,他看起來好像陳在山洞內的美麗雕刻品。
言袖很小聲叫了句“銀則”
她看見那雙濃密睫羽輕輕動了下,在濃重的令人喘不過氣的血氣與異樣香氣中,他似乎即將要醒來。
銀則不清楚重復了多少次。
拋棄、關押、詛咒儀式、遇險,他像是沉入一個由幼時噩夢組成的循環,無法醒來,已經不記得自己經歷了多少次。或許是百次,或許千次,這些東西仿佛拼了命要把他拉入永久的沉眠。
傷痕累累,鮮血淋漓。
不知道是怎樣的罪過才需要承受這樣的詛咒,扒皮抽骨,循環往復,不死不休。
他在又一次的循環中,察覺自己的尾巴被人抱在懷中,大約是再一次的循環詛咒儀式,又要被戴止咬器了。銀則發覺尾巴陷在柔軟的織物中,雖然有傷,卻受到一種被呵護般的照料。
他慢慢睜開眼睛,眼前是熟悉的山洞,住在這里每天都會遭受各種襲擊,最開始要把自己藏在石頭后才可以。面前有微微晃動的影子,像是幼年時某一次,遇見幾個循聲而來的成年獸人,試圖殺死流浪蛇以免它長大對村落有威脅。他這么思索,等待循環的夢再次傷害自己。
而面前傳來少女驚喜的聲音,嗓音清脆,像軟和的棉絨,從冬日枝頭垂下的帶陽光的枝葉,劈開昏沉冗長的夢境。“銀則,你醒了”
青年慢慢睜開一對幽麗蛇瞳。
他定了幾格,才慢慢認出她是誰似的,或者根本沒有認出來,只是在經歷長久沉眠后認為她也是夢中的一份子。那雙蛇瞳中漸漸添了些清醒的情緒。他看著她。
傷痕累累的尾巴被好好地搭在柔軟的織品上,鮮橙的亮色,綿軟的觸感,尾巴上有些清涼,被包扎了布片。
淋漓的不是鮮血,是搗爛的藥汁。
洞穴里彌漫著血腥氣,異香,粘稠而難以流動,漆黑的夜色中,只留零星一線月光。
言袖覺得蛇蛇的眼神很冷很a,好像沒認出她,又好像經歷了什么可怕的東西,回到認識她以前的狀態,那雙眼睛冷漠而悚然,幽紅地半闔在黑夜里。
很久。
而后他慢慢地抬起身。
言袖連忙想要扶他,俯下去,離對方很近。青年白皙額角有微微的汗濕,昏暗的山洞內,言袖只能看清他幽紅的瞳孔。
屬于食物鏈頂端獸人的眼睛。
讓她想到兩人第一次見面的場景。
強悍,冷漠,美麗的生物。
令人心悸。
她一時有些踟躕,對方抬起身,半闔著纖長的睫,遮住一小半明麗的如幽火的異瞳,眸底映著零散月色。
臉頰皙白,又是濕漉漉的安靜神色。
言袖靠得很近,不知怎么扶他。而微抬起身的蛇蛇,含著一絲迷茫與軟乎,安靜軟糯地仰起頭。微微貼近。“怎么啦銀則”言袖低頭,扶住他肩,還未反應過來。她感到溫熱異香的氣息,美人蛇嫣紅的花瓣般纖軟的薄唇,低垂著微微顫動的睫,仰頭,輕輕貼在她的下頜。
像幼蛇糯嘰嘰的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