頃刻之間謝摯已下必死的決心,她自火鴉背上匆匆瞥了一眼地面此刻的高度雖然不低,但從此處躍下也不至于會摔死,她在眨眼間已經心中默默地估算了一遍落地地點,將小獅子從懷中撈出來塞進火鴉翅膀,隨即便毫不猶豫地決絕翻身而下
“記住,沒我的話不許靠近地面”
這只紙鶴原本是放在火鴉背上的,如果不是被謝摯中途發現,紙鶴貫穿的就不是謝摯的手掌了而是火鴉的身體
而那時謝摯正身在高空之中,火鴉被萬道紙絲貫穿而死,騎在火鴉背上的她也難逃一死
好算計那中州人真是計謀深沉而又心腸狠毒
她這一遭犯了大錯,錯在不該尚未完全確認敵人死亡就貿然前行何況還是如此陰毒的敵人
謝摯不由得心中忌憚,但同時也堅定了必定要將王煜擊殺在此的決心即便是與他同歸于盡,她今日也再留他不得
倘若他當真活著逃出萬獸山脈,死的就絕非再限于一人兩人而已遭殃的會是整個白象氏族她絕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如謝摯估算的一般,她落在一叢濃密的灌木叢當中,替她緩沖了不少;所幸并未受多少傷,她從灌木叢里一滾便警覺地翻身而起,壓低身子巡視四周。
在觀察周圍的同時,她不動聲色地將已經被完全穿透的右手試探著放到胸前,一邊在心中焦急祈禱,一邊半威脅半懇求地低聲道
“爭點氣啊要是你再挑嘴不吃這個,咱們倆今天就一起死在這里吧”
在被魔蓮種子寄居的這些年月里,她隱約地有一種奇妙的預感,可以模模糊糊地感知到它的一些情緒;這顆種子的心智似乎并不像人族一般精致成熟,大多數時候都沉在一片寂靜的混沌之中,只有極少時間才會流露出一些非常基礎的情感,還基本都是與吃東西有關的
譬如在見到玉牙白象的魂魄時,它就極其少見地流露出一股混合著畏懼的狂喜,頭一次探出金光,試圖吞噬她。
謝摯的右小臂此刻已經不能稱得上是手臂了,它幾乎完全失去了形狀,若不是被紙鶴散出的無數紙絲勉強撐著筋骨,一定會撲簌簌地散成一堆血泥。
紙絲已經完全被謝摯的血浸透了,從蒼白轉為鮮紅,而這正是謝摯敢于放手一搏的原因魔蓮種子寄居于她的身體,也以她的血肉為食,對她的血液十分貪婪,在玉牙白象沒來之前,它就常常將她吸血吸得頭暈目眩。
“快點不要磨蹭”謝摯威脅道,“你要是不吃,拼著一死我也要把你硬生生地挖出來你知道我做得出來。”
終于,不知是受謝摯的威脅還是被她的鮮血所吸引,魔蓮種子不情不愿地在她胸口緩緩顯現出一團神秘的漩渦,伸出一道淺淡的金光,將謝摯的手臂連帶著紙鶴一齊包裹住,片刻之后再飛快吐出來
紙鶴化作的無數絲線軟趴趴地垂落下去,其上沾染的鮮血種子半點沒放過,已經被舔舐得一干二凈,那紙絲重又化作一片慘然的雪白,半點再無重起的跡象。
謝摯竟從那道金光迫不及待抽身而退的速度感到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嫌棄,她厚著臉皮夸了它一句,“謝了”
“救我就是救你,你也別不情愿”
紙絲已經深入她的血肉之中,現在再往出拔只會加重她的傷勢,謝摯干脆放著它們不管,任由它在手臂上飄來飄去。
現在想來,族長所說的中州人放在靈獸尸體上的機關八成就是這只紙鶴了它既可以悄無聲息地貼附于人體之上,還可以突然暴起發動攻擊,又極難除去,甚至或許還有追蹤窺視之能謝摯想起了紙鶴那兩點漆黑的眼睛,不由得一陣發怵。
因為這個念頭,她忽然騰起了一個可怕的想法。
倘若這紙鶴真的可以附在火鴉身上從旁窺視,那也就是說
“你如何從肥遺巢穴中盜取寶物,已全然被我看見了。”
一個漆黑的人形搖搖晃晃地走了出來,謝摯只能勉強從他嘶啞粗戛的聲音之中尋得一絲熟悉來人正是王煜。
他再不復先前的翩翩公子模樣,原本俊美的面容此刻已經被完全燒毀了,五官化作一團模糊,甚至裸露著幾顆牙齒與面部的肌肉筋絡,看起來極為可怖,仿佛從十八層地獄之下爬出來的鬼魅,渾身結滿了漆黑暗紅的血痂,全身都找不到幾塊完整的布料。
青年的眼球在眼眶里滾動了一下,隨即緊緊地盯住對面的西荒少女;謝摯從那顆僅存的眼睛里看到,里面閃爍著一種仇恨酷烈的光,令她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