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頓了下。
沒說什么,她垂眸,盯住那個圓圓的小氣泡,耐心看著它一路慢悠悠晃到最上層,“啪”一聲碎裂成細小水沫。
這才伸手將檸檬水往前推去“您的飲品好了。”輕聲重復。
說完,林初找出一條毛巾,沒理會立在吧臺旁渾身濕透的徐嘉年,快步朝三角鋼琴走去。
林初認真擦拭水跡,片刻后,身后傳來一聲意味難明的哂笑“嘖。”
一支鋼琴曲的時間,雨勢漸漸小了下來。安靜的封閉空間里,那笑聲有些含混,很磁沉。
帶著肆無忌憚的隨性。
林初不為所動,繼續做自己的事,直到聽見“咔噠”一聲響動,回頭“店內禁止吸煙。”
奶茶店管理嚴格,包括辛姐在內,員工在崗時必須戴好口罩。
黑色無紡布遮去少女大半張臉,只露出光潔額頭和一雙圓潤杏眼,干凈透澈,仿佛雪夜里無聲滾動的玻璃珠。
眉尖微微擰起,一眼便能瞧見所有情緒。
看清林初眼中不加掩飾的反感,徐嘉年挑了下眉,“啪”地合上鍍銀打火機。
拿過那杯檸檬水,他信手拉開一張椅子,坐在離她有一段距離的窗邊,插上吸管喝了起來。
手臂一道深刻新傷,發梢還在滴水的少年神情淡漠。
喝著檸檬水,手指屈起,閑閑叩了下身側落地窗。
同樣被雨浸濕的手敲在玻璃上,發出一聲清脆的、破碎坍塌的響動。
誰都沒有再說話。
林初很習慣這樣的沉默。
除了必要的點單流程,這些天她與徐嘉年沒有任何多余的交流。
她從不關心他又和誰起了沖突,他也沒問過為什么每晚她都在這里。
兩個人各自做自己的事。
或許是暴雨的原因,今夜徐嘉年來得格外遲。林初已經寫完作業,打掃過店里衛生,實在無事可做,便打算聯系被她故意晾在一旁的路明山。
掃了眼窗邊悠閑咬著吸管的少年,林初拿起手機朝店外走去。
等待一個紅綠燈,穿過馬路,在街對面的綠化帶停下腳步。
細雨落在臉上,林初卻不著急接聽路明山一個接一個打進的電話,站在高大到足以遮蔽身影的洋槐下,側身回望奶茶店。
徐嘉年的座位上空無一人。
林初微微吸了口氣。
身體下意識繃緊,她捏住手機,盡量不動聲色地平移視線,看向方才自己所在的位置。
而后肩膀一松“喂,父親。”電話接通,主動稱呼路明山。
前往監獄當天,林初先見了路明山一面。
她背著書包走到七中門口,看見停在校外的黑色轎車,車窗搖下,露出一張鐵青的臉“林初”
舊城區的普通中學,生源一般,學生家境平平。
正值中午休息時間,入門級七位數起步的豪華轎車在人潮里格外扎眼,見穿著校服的林初走過去,有男生吹起口哨,不懷好意地暗示著什么。
林初不理會他們,徑自拉開車門“現金還是轉賬”
上周通話中,她問路明山要了兩百萬。
“你是不是瘋了這是敲詐勒索”路明山猛拍一把方向盤,喇叭發出尖叫,“拿這么多錢做什么再過兩年你就成年了,要學會自力更生別天天想著不勞而獲”
路明山暴跳如雷,林初坐在副駕駛上,忽然想起鄰居們常年掛在嘴邊的閑話。
“姓路的真不是個東西老婆剛死就跑去和別人領證,那么一點點大的小孩也舍得丟在家里”
“人家上趕著當別人便宜爹呢哪里還管自己有個親生女兒”
“聽說他對那小孩寶貝得和眼珠子一樣,比親爹還親圖啥這不廢話嗎誰給你幾千萬,你能給他當孫子何況秦家的生意可不止幾千萬”
林初母親去世不足一月,路明山便熱熱鬧鬧另結新婚,女方是他的大學初戀,出身極好,家境優渥。
兩人婚后感情融洽,為了照顧對方從國外帶回來的小孩,路明山多年來一直沒有再生育。
“我不可能給你這么多錢”林初走神沒說話,路明山以為她怕了,“你也別天天往私高跑,那不是你該去的地方更別去找然然,她是你秦阿姨的孩子,出點什么事你擔不起責任”
聽見最后一句,林初回過神“你快點把錢給我就行。”
迎著路明山怒火沖天的目光,她十分平靜“以前我沒找過她,以后可不一定,畢竟聯系不上你,只能從她那里要生活費。”
這些年,路明山從未支付過林初的撫養費。
提起這件事,路明山多少有些心虛,梗著脖子“要錢我給你就是了但二百萬絕對不行你在七中念書,哪里用得到這么多錢”
“二百萬一次性付清,或者給我二十萬,然后送我去私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