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樾走后,棠袖久違地陷入不寐。
她平躺,側臥,翻來覆去,始終睡不著。
一閉眼就是陳樾離開前那個欲言又止的表情,好像她千不該萬不該,也不應趕他走似的。
本來棠袖半點愧疚感都沒有她還沒怪陳樾跟流彩沆瀣一氣,害她錯失一個享受的夜晚,她傻了才會把錯誤歸咎于自己身上。不過這會兒心里卻在琢磨,她對陳樾是不是太冷漠了
如果當時她能坐下來,跟陳樾好好談談再讓他走,是不是結果會好一點
到底做過那么久的夫妻,心平氣和聊聊天的耐性還是有的。
當然,她并不確定若真讓陳樾留下,她跟陳樾可還有說話的工夫。
男人和女人,說白了也就那么回事,她今晚叫小官打算做什么,陳樾頂替小官的身份打算做什么,他們彼此都心知肚明。禮記上說“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棠袖不覺得今晚發生的事有什么可指摘的,只是再怎么樣,她也不想跟陳樾滾到一處。
都已經和離了,安安分分當個合格的前夫不行嗎,干嗎非要時不時地在她面前晃悠,想方設法招惹她她看他是一點都不怕剪不斷理還亂。
仔細想想,說不定他就指望著能藕斷絲連,這樣有他糾纏她,她一輩子都沒法找他以外的男人。
真是好可惡的用意。
胡思亂想好一陣,棠袖放棄地睜開眼,起身摸黑倒了杯茶。
這個點茶水早涼透了,棠袖懶得換熱的,她一氣灌下,胸口卻仍起伏不定,心里像有把看不見的火在燒。
誠然,這火和夢里的不一樣,純粹是被陳樾在床上的那一下給勾的。
而棠袖現在完全沒心思找人給她滅火。
她煩得不行。
煩死了陳樾。
都怪他
再倒杯茶灌下,茶壺徹底空了,棠袖卻還是覺得心口燒得難受,她只好摸索著點了燈,翻出先前收起來的熏香,連帶馮鏡嫆那件舊衣也找出來披在身上,她靠在床頭,抱著膝蓋聞香。
馮鏡嫆慣用的這種熏香很好聞,味道淡雅,十分不俗,很有些寧靜致遠之意。被這樣的香氣圍繞,漸漸的棠袖平復下來,心里的火也消了。
她揉揉干澀的雙眼,似乎有些困了。
見香爐里的熏香即將燃盡,棠袖往里投入新的繼續點著,轉身鉆進被窩睡覺。
只這一覺也沒能睡多長,棠袖再睜眼時,天還是黑的,外面安安靜靜,仆從們還沒起來。
這下是無論如何都睡不著了,棠袖煩躁地扒扒頭發。
然后也沒叫流彩,她自己起床洗漱完,隨意挽個發髻就提著燈籠出去了。
才是寅時,不止莊子里的人沒起,農田和山坡也黑黢黢的,寂靜空曠。遠遠的有雞叫聲傳來,露水從葉尖滑落,打在身上沁涼無比,棠袖低頭看路,避免踩到濕滑的青苔。
然而她再小心,也還是在山路走到一半時跌了一跤。
這一跤沒跌完就被截住。
明明方才四周沒有人,偏這時有一條手臂從斜里伸來,攔腰一抱,再一收,就將棠袖帶到沒有青苔的地方。
“”
山上更靜了。
凌晨的風從遠處吹拂而來,掠過樹林,經過河流,卻并未吹得人清醒,反教人思緒更加紛亂復雜。身前燈籠晃了幾晃,棠袖深吸一口氣,只覺后背貼著的那片胸膛熱得發燙,箍著她腰的手臂也像石頭一樣堅硬。
而他垂首,鼻尖若有若無地挨著她頸項,呼吸很沉很重,灼熱如斯。
好像他和先前的她一樣,身體里都燒著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