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中,駿馬已經停了下來,低頭啃食附近柔軟多汁的青草。
男人翻身下馬,向她伸出一只手道“你是來我們這兒買賣的商人嗎”
捕捉到易鳴鳶瑟縮的胳膊下想擋但沒有擋住的武器,他綻開一個友善的笑容,“這種匕首劃不開匈奴勇士的皮膚,柔嫩的姑娘反而需要小心弄傷自己。”
易鳴鳶詫異扭頭,這才真正看清他的樣貌,男人身形壯碩,身上穿著一件半袖輕裘,孔武有力的肩膀肌肉在舉起的動作下顯得格外明顯,一條繡著展翅欲飛雄鷹圖案的褐色布圈掛在肩膀上,加厚了本就雄壯的肩頭。
他一頭微卷的黑發紛披著,頰邊兩根穿著紅瑪瑙珠的小辮編得一絲不茍,沒有蓄厚厚的絡腮胡,下巴只有一層發青的胡茬,臉部輪廓與中原人并無不同,唯有更加高挺的鼻梁,更加深邃的眼窩昭示著他和中原人的區別,眉下是一雙深灰色的瞳孔,在望向她的時候眼神柔軟又純凈。
易鳴鳶想了想,斟酌著開口,“我并非行商,而是奉大鄴皇帝之命前來和親的公主車隊中的一名婢女,若義士愿送我到服休單于的王庭,必有重謝。”
說完在馬上拱手行了個不倫不類的禮。
“真是禿鷲遇到兔子窩,巧得很,我正要來接你們呢”
聽起來他并無惡意,易鳴鳶收起武器,這才松了一半戒心。
男人托著她的胳膊輕輕攙扶到地上,易鳴鳶順勢借力下馬,一時間被他手上粗糙又繁多的老繭劃得胳膊生疼,于是不著痕跡地揉了揉自己嬌嫩的皮膚,套近乎般問道“你是胡人還是中原人,是服休單于派你來的嗎”
對面的人松開的手微顫,目光在她胳膊上停留片刻,“我的阿媽是須蒙氏人,阿爸是一個中原人,大單于派我來迎接和親的車隊,并護送到單于庭,沒想到讓尊貴的公主遇上了流竄的毛古鹿,都是我的錯處。”
果然不是純粹的鄴國人,但在這異國他鄉能遇到一個能和自己交流的人已經足夠幸運了,易鳴鳶點點頭,猜測他說的毛古鹿應該是賊寇的意思。
她又追問“馬車要如何找回那些都是陛下賞賜給匈奴的禮品,如果丟失了,我怕有害于兩國邦交。”
易鳴鳶此話一出,卻見對面的男人不復之前的柔和,他灰色的眸子危險的瞇起,像是要吃了自己一樣,兇嗜萬分地反問“你命都快沒了,還想兩國的邦交”
男人高大的身影罩下來,一座山似的非常有壓迫感,易鳴鳶不知道自己哪里說錯話惹得他變了臉色,冷風瑟瑟,她單薄的身子忍受不了寒風,抱起手臂盡可能的給自己取暖,“因為這很要緊。”
她強忍著害怕直視對方,呼吸亂了亂,中原和草原之間的關系牽一發而動全身,她曾隨著父親在庸山關住過一小段時間,見識過風沙和嚴冬。
邊關苦寒,更苦的是百姓的生活,匈奴鐵騎對他們來說就是架在頭上的一把刀,不知何時會掉落下來。
如果由于丟失禮品而惹怒了大單于,讓他對中原造成了誤解,那首先受難的就是在關塞謀生的百姓。
一個人的性命輕于眾人,所以,這是無可辯駁的重要。
“我想我大概是說錯了話,美麗的姑娘,野鹿舍山不舍命,獐子舍命不舍山,我還以為你是怯弱的小鹿,結果你是勇敢的獐子,還掛念著大鄴的責任和使命,我崇敬你。
馬車仆從請不用擔心,我的部下會全部找回,他們都是精于追捕的勇士。”
男人眨了眨眼,目光掃過易鳴鳶倔強的小臉,見她伸手解下肩膀上褐色的絨皮想要還給自己,寬闊的手掌將之重新包覆在細弱的身體上,在她肩膀上打了個精巧的結,嫻熟得仿佛在心中操練了無數遍那樣。
易鳴鳶后撤半步,面上出現一絲警惕,他的速度之快,氣力之大,竟讓自己沒有絲毫婉拒的余地,微微張了張嘴,“多謝。”
“等你到了我們轉日闕部落,那里有全匈奴最好的羊皮衣裙,你穿起來肯定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