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鳴鳶從車架中鉆出,看到高聳的木架上畫著鮮艷的色彩。
上頭插著無數牛羊鹿的角,頂部是一只張爪展翅的雄鷹,呈現躍躍欲飛的姿態,旁邊對稱的兩撮天駒白鬃作的纓子隨風搖擺,整個像蒼穹一樣籠罩下來。
臉上涂了彩漆的匈奴人點燃十幾個被架起的爐火,往里面灑了不知道什么東西,濺起漫天的火星子,嘴里同時念念有詞,懾人極了。
轉日闕部落比想象中占地范圍更大,一道門之后是一道小一點的門,把守并沒有這么多,大部分車輛馬匹都被留在了外面,進來之后能看到一座接著一座的塔樓,塔樓之間是白色的氈帳,與尋常二進的四合院差不多大小。
咒語般的動靜從四面八方傳來,易鳴鳶攜兩個隨侍被放了進來,其余的人都被阻攔在了外頭,其中一個懂匈奴話的小官不服,用匈奴語大肆爭辯了一通。
這里是草原,沒有人再遵照他們從前的規矩和王法,強行反抗只能換來被拳頭打暈的結局,那小官最終憤懣的回到她身邊,“公主,他們說按照匈奴的規矩只能進去三個人,真是豈有此理”
雖然是秋天,但臨近中午的太陽依舊像火球一樣散發著熱,這里四處沒有遮蔽,連拿幾片葉子擋陽光都做不到,易鳴鳶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先進去吧。”
很奇怪的是沒有人來迎接,部落中所有的匈奴人都在忙碌著什么,穿著各類獸皮的男男女女揚起他們的上肢從易鳴鳶面前走過,邊跳著粗獷彪悍的舞蹈,邊擺動拿在手里的鼓樂。
掛著笑臉的匈奴女子有節奏地敲擊皮鼓,她們敲完后每人手里拿起一樣匈奴的首飾,示意易鳴鳶不要躲避,將東西掛到她的身上。
佩有透雕銅環的腰帶包裹住易鳴鳶不盈一握的腰肢,在搖擺中發出碰撞的脆響,耳墜被摘了去,換上了嵌著琥珀的銀耳鉤,豐富多彩的多寶珠串被戴在了她的脖子上,另外還有一條綠松石額飾墜在眉間。
她們擼起易鳴鳶的袖子,拿著臂環想要給她扣上,京中閨秀露出小臂都被認為是不雅,易鳴鳶心生抗拒,但沒能擰過力氣奇大的匈奴姑娘,再看看她們不加遮擋,隨意裸露的小腿,也就釋然了。
一套下來易鳴鳶感覺自己像是個被過度裝扮的布偶人,身上滿是帶有匈奴色彩的飾品,隆重又聲勢烜赫。
突然,四周回蕩不息的唱咒停頓了一瞬,緊接著猛地變響,給易鳴鳶穿戴的匈奴姑娘們圍著她發出聲嘶力竭歡呼般的聲音,擁簇她走到這個部落的正中央。
王庭中間的位置沒有氈帳,是一個能容納下幾百上千人的空地,光禿禿的土地上燃著一個比人還高的篝火堆。
距離火堆十步遠的時候,易鳴鳶感受到了能將人焚燒殆盡的熱度,她后撤幾步,想要躲一躲,又被人用肩膀頂了回來。
無奈之下,她只好忍受著高溫,站在原地不動彈。
篝火前供奉著牛羊肉和鮮果面人,黑色的濃煙往上空騰起,聚成一小片云團。
不知從哪里冒出來一個戴鬼面具的女人,她所穿的長袍前后及袖上縫墜著黑紅色的長布條,時而張開雙手仰天祝禱,時而躬身彎腰低頭唱咒,伸開手臂時,中間長兩邊短的彩條呈倒扇狀,如同一只展開雙翅的飛鳥。
在無數布條之中還有大小各異的銅鏡和鈴鐺反射著篝火的亮光,易鳴鳶的眼睛受不了這種刺激,抬起胳膊擋了擋。
她猜女人是這個部落的薩滿,在進行一個自己看不懂的儀式,薩滿的唱詞似乎到了尾聲,語調變得低沉幽微。
在易鳴鳶悄悄挪開步子想要離篝火更遠些時,那薩滿倏的用手指沾上祭品中牛頭咽喉處快要凝固的黑紅色血液抹在她的臉上。
所有人的聲音在此時亢音高唱,“嘿吼嘿吼嘿吼”
易鳴鳶茫然無助,沒有看到另一個跟她一樣身穿喜服的匈奴男子,猜測服休單于對她這個從京城送來的“禮物”并不重視,所以才這樣晾著她。
薩滿結束了自己的吟誦,將她扶到上首的狼皮座位上安頓好,“坐,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