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達魯豎起耳朵聆聽,片刻后言簡意賅回答“有。”
循著聲音的出處,易鳴鳶小心地找了過去,一把揭開氈簾,發現竟是七八個蓬頭垢面的奴隸,無一例外皆是女子。
猛然被光亮直照,整日縮在黑暗中的人們下意識揚起手呈遮擋的動作,啜泣聲驟停,她們的發頂干枯毛躁,甚至打結成一團,兩頰瘦癟凹陷,毫不夸張的說,簡直就像是一具具骨頭架子。
易鳴鳶心下不忍,揚聲道“別哭了,你們也跟著車隊回去吧,我不需要差使的人。”
“不公主,我們不是因為擔心將要留在這里而哭泣的,而是喜悅,”其中一個看不清面容的奴隸抬起頭,淺棕色的瞳孔直視易鳴鳶,試圖說服她,“我們沒有親人,在哪里都能待,比起被車隊中的人奴役,生活在這里又算得了什么呢”
奴隸地位低下,做的都是最臟最累的活,還會被動輒打罵,行路的時間漫長,那些士兵一旦心情不爽,拳腳相向還算好的,幾月下來她們身上的傷不知凡幾,運氣稍差些的早已死在了半途中。
“求您不要趕我們回去。”
“公主將我們留下吧,大恩大德,奴永世不忘”
“是啊公主。”
易鳴鳶目移,她們面色蠟黃,難掩疲憊,但一雙雙眼睛在此刻亮得如同夜色中的螢火,她抓著氈簾的手收緊,對她們而言,留在這里確實是更好的選擇,“好,我讓人給你們重新安排住所。”
話畢,帳中的痛哭聲重新響了起來,充滿著劫后余生的喜悅。
轉身離開的時候,易鳴鳶留意到最先出聲的那個奴隸嘴唇欲張,半晌卻只往后縮了幾步,隱回眾人后方。
她對身旁的耶達魯小聲吩咐了兩句,便沒有多加流連。
馬蹄踢踏,柔風輕鼓,山邊傳來嗚嗚咽咽的胡笳聲,草原上獨有的樂器風格明顯,一入耳便感覺能看見茫茫的戈壁懸崖,還有潺潺流淌的清泉河流。
除了盟約和足夠的必需品外,易鳴鳶還取回了一把玉笛。
她在這方面天分不高,并無太多造詣,月琴琵琶彈得不成體統,不是將琴弦彈斷,就是把手指劃破,久而久之便不情愿再練。
唯有笛子尚可,勉強吹奏成調,逐年精進下來,還算能夠入耳。
撫摸著溫潤的笛身,易鳴鳶抬腕將之放到唇邊,在慢行的馬背上吹了一首悠揚的曲子,耶達魯牽著馬繩拍手叫好,磕磕絆絆地向她討教了怎樣通過一根管子吹出不同的音調。
被送回婚帳的時候,易鳴鳶看到程梟正拿著一塊雪白的皮毛翻來覆去打量,眉間都帶著喜色。
右賢王的帳子沒人敢闖,所以即使易鳴鳶沒有開口,里頭的人循著掀簾的動靜就知道是她,“逐旭訥真夠義氣,送了整張雪狐的皮子,等下了雪,這樣的顏色在山里誰都發現不了。”
雪狐少見,程梟有心獵得一只,可惜從未遂愿,如此上乘的狐皮逐旭訥就是那里也只有兩張,要不是出生入死的兄弟成婚,他怕是也舍不得送出去。
快要入冬了,可今年的突釋滿日卻注定不能安然度過。
突釋滿日是他們的新年,也稱雪日,匈奴崇尚白色,不僅是因為最常穿的羊皮處理過后呈現乳白色,而且匈奴坐落于北方位,很大一部分疆土常年被雪覆蓋,白色的服飾能很好的隱匿身形,便于作戰和突襲。
這些年服休單于已經統一了四十幾個部落,但草原地廣人稀,總有他們找不到的漏網之魚意圖重新聚集起勢力,想要伺機擾亂如今勉強安定下來的局面,三年前的子伊木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