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況,方才她看到他,他沒有做什么,只是乖巧地對她眨了眨眼。
想到此處,沈熙洛匆忙前往驛站后院。
途中,她遇到靠在墻根吃酒的侍衛。
沈熙洛向侍衛借了把匕首。
“如果我在傍晚前沒出現,那就找我。”沈熙洛對侍衛道。
吩咐完,沈熙洛放心地拎著藥箱去救人。
可到了后院,沈熙洛茫然看著蒼茫古樹。
“怎么又走了。”少女蹙眉,嘆息出聲。
蘭硯肩靠樹木,氣息微薄,依然冷靜地梳理著朝中關系,他長腿微屈,指骨不緊不慢敲著古樹枝節。
前任工部尚書史立誠是明和郡王黨下羽翼,蘭硯登基后,在權勢角逐中將史立誠問斬,其家眷流放至嶺南,按照律法,永生不得離開,前任工部尚書之子史思源斷不會出現在長安附近,除非權貴之人相助。
敢于殺害蘭硯的,是明和郡王。
明和郡王是蘭硯一母同胞的兄弟,此時被幽禁于長安郡王府,失去所有軍權,對于大位仍不死心。
蘭硯在清流及老臣的唾罵中派了羽林軍把守明和郡王府,里面飛不出一只蒼蠅,即便明和郡王有心造反也無力。
但有蘭硯生母金氏太后的幫助,就不同了。
蘭硯登基時,十六歲。
先帝駕崩突然,沒能留下遺詔,蘭硯的皇位總被詬病名不正言不順,金氏太后在金氏一族的支持下半攏皇權,垂簾聽政,手中握有兵權。
而靈寶的縣令,正好是金家一族的幕僚。
如此一來,明和郡王的計劃就一目了然。
他重新招納了被蘭硯鏟除的舊黨,這些人都是家破人亡對蘭硯有著強烈恨意,他們已經沒有什么可以失去的,畢生目標就是殺死蘭硯。
金氏太后提前策反了蘭硯的親衛兵,讓蘭硯失去反擊之力。
他們在靈寶布好天羅地網,當蘭硯所乘秘密船只駛向靈寶時,就對其痛下殺手。
之后,靈寶的官員與宮中的太后聯手,會將蘭硯死于靈寶暗殺之事掩埋。
但他們未曾料到,蘭硯竟然在所有親衛背叛的包圍中也沒有死去。
想殺死我,是最不容易的事,蘭硯輕輕吹下高挺鼻梁的落雪,心底冰涼道。
金氏太后不知道,她的這個本應是尊貴皇子的幼子蘭硯曾在十四歲的時候進入過斗獸場成為獸奴,在廝殺中獲得了常人難以比擬的自愈能力和殺戮能力。
此外,他不信任旁人,即便是跟隨自己多年的親衛兵。
“我只是想救你,你怎么總不給我機會。”少女的聲音傳來,輕輕嘆息,似春日花瓣,宛如夢音。
蘭硯坐在古樹枝頭,林葉白雪遮蔽間,他目色淡淡,往沈熙洛的方向看。
少女著急咬唇,丹唇玉齒,瀲滟的雙眸東張西望。
她看過左邊的空蕩柴房,也看了右邊的矮墻墻根,還看了古樹的后面,唯獨沒有往上打量。
沈熙洛想找人但又不敢抬高聲音,一聲聲地,壓著糯婉嗓音急促道,“少年郎,你去哪里了呀”
少年黑色的發凌亂散開,貼在如雪的半張臉旁。
他的目光幽靜地落在沈熙洛纖白手中的藥箱。
他與她無任何利益關系,為何執著于救他
蘭硯偏首,黑亮眼瞳靜謐流轉樹間銀雪光輝。
少年睫羽輕眨。
沈熙洛尋找無果,她捏緊藥箱提柄,變得有點懷疑那少年的真實性。
一個身上帶血,半張臉雪白半張臉浴血修羅的不可思議少年,當真會悄無聲息出現在這破舊驛站中嗎。
沈熙洛看過的志怪類話本內容浮現在她的腦海,她心尖忐忑地跳了跳。
就在沈熙洛轉身,要離開的時候,一只冰涼的手抓住了她的腕骨。
他的指骨修長有力,指腹帶了剝繭,掌心似乎纏著濕冷的布。
沈熙洛細白腕上的赤金纏絲鐲子與少年的指尖碰在一起,發出細碎但清脆的聲響。
沈熙洛的手指頭微顫,她詫異回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