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體弱多年,纏綿病榻許久,丈夫去后,家中便是姜馥瑩一人支撐著。
羅胥君看著女兒,身量已高,面容恬靜,整個人嫩得如同剛冒芽的新柳,幾乎能掐出水來。
尋常女兒家還在同父母親撒嬌胡鬧的年紀,她早早便沉穩了起來,知道報喜不報憂,什么都瞞著她了。
母親長久的沉默讓姜馥瑩有了些許不安又怕阿娘傷心擔憂,又怕她生自己隱瞞的氣。
“阿娘”
她主動開口。
羅胥君動了動身子,欲語淚先流。
“何苦、何苦要瞞我。”
淚水刺痛了姜馥瑩的雙眼,她喉頭哽咽,鼻頭酸脹,叫了聲“阿娘。”
這一聲,好似把這段時日來的酸楚都叫了出來,她心中憋悶了那樣久,終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羅胥君伸出手抱她,將她緊緊摟在懷中,好像她還是個嗷嗷待哺的小兒,需要母親的哺育。
淚水粘濕了胸前的衣衫,姜馥瑩咬著唇流淚,大有種要將這樣久的淚都流個盡的模樣。
羅胥君自是心痛不已,昨日知曉此事,雙眼一翻竟暈了過去,只怕女兒又是驚又是怕,不得安寧。今晨醒來,便聽院外嘈雜,從微敞的木門瞧見外頭那等亂象,阿瑩自小好面子,若不是救回來的常家郎君出手,且不知今日如何收場。
她拍著女兒纖瘦的背脊,邊落淚邊撫慰著“不哭不哭,阿娘在呢,阿娘抱會兒就好了”
姜馥瑩狠狠哭了一場,硬將雙眼哭成了腫桃才罷。羅胥君身上有著獨屬于母親的、柔和的香氣,好像只要聞到著香氣,就能回到母親的懷抱,做一個無憂無慮的小女兒。
哭夠了,羅胥君掏出帕子為她擦臉。
“還道你長大了呢,”羅胥君扯出笑來,“都哭成小花貓了,看來還沒長大,還要娘抱著哄呢。”
姜馥瑩收了淚,低聲撒嬌“再大也是阿娘的女兒。”
“你小的時候,你爹便同我道咱們阿瑩生得好,定要配個頂頂好的兒郎,”羅胥君聲音輕緩,“一晃這么多年過去了,你也大了,如實同娘說,可有心儀的兒郎”
姜馥瑩搖搖頭,沒說話。
“若是沒有那你對那張家,是如何想的”
羅胥君年少時家中殷實,談吐溫雅,氣質柔和。桐花不止一次羨艷地對馥瑩說很想要她娘也能這么溫柔。
姜馥瑩卻寧愿她阿娘沒有這么溫和,哪怕同蔡氏那般潑辣些,身子健壯,一口氣能走十里地。
對著阿娘,她心中只有悲戚。
“阿娘,”她說“你知曉的,我最厭惡那等富貴人家,怎會對張家有想法。”
羅胥君忍不住眼熱,拭著淚痕,“你自小就要強,要體面。可我一個做娘的,女兒連遇到麻煩都不愿告知娘親到底是阿娘無用。”
“阿娘生病,我怎好讓阿娘再操心”姜馥瑩不想讓阿娘為她擔憂,卻不想到了如今,還是讓阿娘傷心了。
“你是我生的,何種性子阿娘怎會不知”
羅胥君擦過淚,哀道“你心里想的,無非是就算告訴了阿娘,也不會有什么用處,徒增煩惱罷了。對不對”
姜馥瑩搖著頭,任誰聽著慈母說出這番話來,應當都無人不為此動容。她低頭拭淚,“阿娘身子不好,若為了女兒的事氣急了可怎么辦女兒如今,只有一個阿娘了。”
“我知曉你心里有主意,我只問你,”羅胥君看著女兒的面容,不忍落淚,“你可想好了怎么辦”
姜馥瑩擦了淚,眼底映著母親鬢邊微白的發絲,唇角直直地繃成了一條線。
“一切禍端,不過都起源于女兒這張臉。”
她的指尖隱隱顫抖,閉上雙眼,聽著自己的話語從口中而出。
“我這便將臉劃了去,日后一切,同女兒便再不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