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淵默了默。
“沒什么,”他聲音有些沉,“不過是發自內心厭惡罷了,此等做派本就令人不齒。”
姜馥瑩深以為然,低聲應和“我也著實這么想。有些高門大戶”
她看了看桌上和諧的氣氛,沒說下去。
常淵也不曾追問,聽她輕笑幾聲“阿娘,今日多用了碗湯,我要多謝謝蔡嬸啦。”
羅胥君也笑,眾人樂作一團,劉財生還暈著,呵呵笑了幾聲,接道“人生得意須盡歡”
“別扯你那文縐縐的惹人心煩”桐花叼著肉,不忘怒懟回去。
“花兒”蔡氏放下筷子,正經道“你哥這是讀書呢。”
“喝成這樣了,讀什么呀”
“有我當年風范,”劉叔適時開口,一拍兒子的肩膀,“就是酒量不如我。”
一派和樂,姜馥瑩都笑出了聲,胳膊肘碰了碰常淵,頭微微側過來,“劉叔和財生哥確實一模一樣。”
“一模一樣。”她重復。
常淵帶著淡笑,幾乎能想象出她彎著眉眼,笑意儼然的模樣。
他也微微側過頭,學著姜馥瑩方才親昵的樣子。
“我好像明白為何那日,你沒有對她們發脾氣了。”
方才怎的沒發現,二人竟靠得這般近姜馥瑩耳尖有些發癢,杵著的碗筷頓了頓,凝神想起那日的事。
“那日,哎呀”
她嘆。
常淵靜靜地聽著。
因為她的世界不吃人。
她的世界沒有他眼前一片濃霧中,仍舊緊追不放,要吞噬人血肉的妖魔。
她的世界,是可以說錯話,做錯事的,可以容忍那些無心之失。
平和安寧,容忍下世間并不那么完美無缺的人。
可她又在這一片瑕疵中,成了最完美的那一塊。
常淵聽她道“生氣是肯定生氣的嘛不過你是不知道,我們剛搬來的時候,蔡嬸很瞧不慣我娘”
她低了聲音,拉過他的衣袖,依舊湊得極近,幾乎能感受到她輕盈的發絲。
吐息噴灑在耳側,常淵耳尖輕顫,不曾挪動身姿。
她吃得很開心,語氣也比平日活躍。
“阿娘身子弱,迎風咳嗽,在家甚少干家務。蔡嬸瞧見,小聲嫌棄我娘什么也做不成,身子太弱,被我聽著了,”她回憶起往事,頭微微上揚,氣息便又輕輕上移,落在他的發間,“我氣得直哭,阿爹忙著安置家里,又不好告知阿娘讓她傷心。”
她道“結果晚上,蔡嬸就提著肉,劉叔帶著酒過來,一手領著桐花,財生哥跑在前面”
“說要給我娘補補身子,她可羨慕這種文氣優雅,會繡花會說話的娘子。讓我娘身子好了后教教她。”
姜馥瑩見常淵面色柔和,打開了話匣子“你是不知道這對阿娘有多大的安慰,當時我娘剛”
她忽地咬了舌頭,塞了口飯,不再開口。
常淵偏過頭,只余夜間嘈雜的蟬鳴。少女清悅的音色不再,就連那繾綣盈盈的茉莉香氣,也隨著主人輕移開的身子而遠去。
他抬起指尖,揉了揉耳根。
“當時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