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凌闌不說話了。
她閉上了嘴,也閉上雙眼。
舊日的火舌似乎從記憶深處燒起來,燙遍她的四肢百骸。
火。
十年前,也是這里。抱月銀翼龍噴吐出的烈焰,曾將她此刻所站的地方化為火海。
千百只光羽蛾在火海中墜落。四下兵戈亂響,夜幕被燒穿了一角,亮得更勝白晝一籌。
那是七歲的蒼凌闌倉皇推開祠堂正門時,撲入眼簾的第一幕。
“蒼穹逆賊”
有人悲憤怒吼,聲如洪鐘,“毀宗祠,竊祖器,你怎敢”
“造孽啊,行如此離經叛道之事,你就不怕青龍神魂降罪么”
光。
是火光,也是劍光。長劍轉瞬而至,驚得血色飛濺。
“兄長。”
劍鋒盡頭,蒼簡怔怔嗆出一口血。
年輕的蒼家家主不敢置信地低頭。供奉了幾百年的祖劍,此刻穿透了他的胸膛,將他釘死在宗祠的墻上。
“小叔”
女孩的凄聲震碎夜色。
叛族者逆著火光回頭,露出一雙冰冷至極的雙眼。
手腕一抖,男人手握長劍,轉身而去,劍尖尤自滴答瀝血。
“小叔,小叔”女孩近乎慘烈地尖叫著,她撲過來,卻扶不住蒼簡倒下的身體,只能一起跪在地上。
好燙,好燙。從小叔胸口汩汩涌出的鮮血,燙紅了纖白的手指。
她眼前發黑,嗓眼一甜,同樣滾燙的血也從自己的咽喉里嗆出來。
叛族者走向他契約的銀龍,沒有多看一眼昏死過去的族弟,也沒有多看一眼跪地吐血的親生女兒。
孩童識海脆弱,先天啟靈內蘊風險,必須慎之又慎。
而女孩親眼目睹父親將小叔一劍穿胸,蒼家化為燎燎火海,已是心神俱崩,靈界搖墜。
劇痛貫穿了意識,咬向每一寸感知。
“為什么阿爹,為什么弄傷小叔,你怎么了,你要去哪兒”
她跌倒在泥濘里,臟了新裁的青裙。靈界崩潰的痛楚讓她爬不起來了,只能拼命地伸手,看著父親的背影在五指間越來越遠。
抱月銀翼龍展開了巨大的鱗翅。它并沒有飛,而是望著字字泣血的小女孩,低鳴兩聲。
蒼穹手握長劍,立于龍背之上。
他道“銀月,走。”
“不要,別走”
蒼凌闌凄聲哭道“阿爹,阿爹”
她淚流滿面,唇角含血,乞求著那頭銀龍,“銀月,銀月,求求你,別帶我阿爹走銀月”
蒼穹聲冷如鐵,厲喝道“走”
下一刻,八階的抱月銀翼龍騰空而起,神龍威壓浩蕩鋪下
阻斷了還欲追來的蒼家長老們。
也讓那女孩初啟的靈界,摧枯拉朽地破碎成泥。
“我還能怎么想呢”
蒼凌闌睜開眼,成群的光羽蛾飛過祠堂大門,有三兩只照亮了少女烏黑的發梢。
十年前,她的阿爹自王都而歸,掠走蒼家祖器“蒼天青冥”,乘著銀龍飛向薄暮山脈的另一端,再也沒有回來。
而她也在那個夜晚后天賦盡失。此后十年,四國八方,少了一位本該前無古人的驚絕天才。
唯獨這座邊境古城,多了個游蕩在薄暮山脈間的小獵人。
這座山,成了她的執念。
她想要銀龍回頭,想要神劍歸鞘。她想要追上消失在遠山盡頭的父親,問一句究竟是為什么。
為什么背叛,為什么拋棄。
“我算過,小叔。”
蒼凌闌道“以我現在的本事,勉強能在薄暮山脈外圍行走。如果從外圍繞過這山,需要走兩千九百多天,大概八年。”
而現在,她會挽弓,她能揮刀。她能與狂躁的破鑼暴熊對敵,她讓光羽蛾四散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