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主事素來溫和,一向疼愛子女,今日聽了這話,卻拉下臉色,“你胡說什么,你長姐是被人擠去那玉橋上的,與她何干”
徐若猶自不信,這些日子,鄰里街坊哪個不在她耳邊嚼舌根,奚落徐云棲心比天高,攀龍附鳳,徐若聽多了,只道徐云棲敗壞了徐家女名聲,害她將來難以議親。
徐主事看著不諳世事的小女兒,搖頭不已。
自徐云棲被圣上賜婚,他在朝中地位水漲船高,他這輩子點頭哈腰看人臉色慣了,如今卻嘗到了被人奉承的滋味,徐主事心里說不出的暢快。
結了這門親,徐家不說擠入京城權貴行列,至少也是響當當的門戶了。
“你還小,哪里曉得這里頭的門道。”擔心她口無遮攔,尋了樁事將她打發離開。
片刻,前方巷子傳來小廝通報聲,
“老爺,來了來了。”
徐主事喜不自禁,整了整衣冠,翹首以盼。
不多時,兩輛奢華的馬車停在階前,裴沐珩與徐云棲一前一后從馬車出來。
徐主事看著長身玉立的裴沐珩,下意識便要行禮,王府長史笑瞇瞇上前攔住他,
“徐大人,該咱們三公子與三少奶奶給您行禮。”
徐主事忐忑地抹汗。
秋陽熾艷,清透的光被樹梢篩過,支離破碎打在二人肩頭,徐云棲迎著父親生疏又小心翼翼的眼神,走到裴沐珩身側,與他一道施禮,
“父親。”
“岳丈大人。”
徐云棲不想家人擔心,刻意離得裴沐珩近了些,裴沐珩瞥了她一眼,也沒說什么。
有了王府長史在場,便無需裴沐珩應酬,他慵懶地坐在客座,慢條斯理喝茶,徐主事一面謹慎打量他的臉色,一面小心跟長史周旋。
徐云棲則帶著銀杏往后院去,她來徐府時日不長,府上婆子與她并不相熟,徐云棲也不喜陌生人跟著,吩咐婆子去收拾回門禮,獨自往母親所在的正院去。
京城紙貴,徐府祖上雖是經商,這些年在官場也耗了不少家底,只置辦了個三進的院子,比起軒榮的熙王府,徐府院落稱得上逼仄。
剛行到垂花門的夾道,瞥見雕窗外人影重重,三兩婆子躲在角落里嗑瓜子,嘴里嘮著閑話。
“瞧見沒,王府送來的回門禮可豐厚了,抵得上大姑娘的嫁妝。”
“這話怎么說我不是瞧著前日接親時,嫁妝如流水抬出了門么”
對面那嘴角嵌著黑痣的婆子冷哼一聲,“你懂什么那些都是王府用來撐場面的,憑咱們老爺,怎么夠得上王府的排場”
另外一人不以為然,“我看不見得吧,府上大公子遲遲不娶親,二公子與二小姐還小,將來要開支的地兒多得去了,大姑娘畢竟不是老爺親生的女兒,老爺又如何舍得掏出家底”
嘴角嵌痣的婆子聽得她后面那句話,嚇得面色一白,連忙捂住了她的嘴,“天神哪,這話你可不許再說了,若叫王府曉得了,恐捅出大簍子。”
銀杏慢吞吞跟在徐云棲身后,看著她高挑秀逸的背影,雙目泛濕。
徐云棲嘴角的笑意淡了,被秋風一卷,更是消失得無影無蹤。
徐母章氏等在正院廊廡,等到女兒走近,慢慢露出了笑,徐云棲對著她行了大禮,章氏拉著她進了內室,又將人一并遣了出去,留下母女倆說體己話。
章氏帶著她在羅漢床上坐定,先是打量一番女兒神色,瞧不出端倪,便問道,“在王府這兩日可還好”
徐云棲握著母親細軟溫暖的手,笑吟吟道,“我在哪兒都過得好。”
章氏聞言淚濕眼眶。
當年為了不被夫家嫌棄,將那么小的她扔在鄉下,起先她還哭,后來每每回去看她,她臉上便掛了笑,再也沒見她紅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