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晉創國至今有一百又一十一年矣,承天之佑,集地之靈,億兆黎民安居樂業,華夏四土邊塵不驚,朕常上思兢恪祖業,下憂庇護黎民,無日不懷惴惴之心,宵衣旰食,不敢斯須自逸”
鄭玉成高亢渾厚的嗓音回蕩在天際,語氣越發激昂澎湃,人人垂首漠聽,聽著聽著幾位年幼的皇孫竟打起了瞌睡,
“朕寬以養民,苛以待親”
鄭玉成幾乎是下意識讀完,可讀出來后猛打了趔趄,連忙定睛一瞧,隨后臉都白了。
全場死一般寂靜。
所有人驚愕地盯著鄭玉成,不敢去看皇帝的臉色。
皇帝木了一瞬,待那“苛以待親”四字在腦海回旋片刻后,臉色立即變得生硬如鐵,他劈頭蓋臉朝鄭玉成喝去,
“你說什么”
鄭玉成嚇得魂飛魄散,趕忙跪了下來,
“陛下,詔書有誤,詔書有誤”鄭玉成已汗如雨下。
就在這時,前方承天門方向突然傳來一道急鳴,
“陛下,出事了”
在場文武百官紛紛回眸,只見一簪纓高聳的御林軍飛快奔來,單膝著地朝皇帝稟道,
“陛下,張貼在正陽門外的祭天地文稿出岔子了”
皇帝雙目瞇成寒針,面上已蓄起狂風暴雨。
施卓列在百官之首,扭頭過來將御林軍擰起來,喝問道,“出什么岔子”
“詔書有誤”
眾人看了下那名御林軍,再瞅一眼鄭玉成,頓時明白是怎么回事。
細細琢磨那“苛以待親”四字之后,所有目光都落在裴沐珩身上。
詔書是齊太傅所撰,由裴沐珩謄寫,謄寫后又是他親自簽發至通政司與禮部,再行昭告天下。
而恰恰是在這一日,這般莊重嚴肅的場合,赫赫軍功的
熙王被排斥在外。
這個苛以待親的對象是誰,已不言而喻了。
這是熙王府對皇帝發出的一聲悲憤與不滿。
風更大了,朝陽藏去了烏云后,寒霜覆滿整座社稷壇。
大理少卿劉越嚇出一身冷汗,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懼涌上心頭。
“苛以待親”四字說多么難聽也不至于,可絕對不應該出現在一篇昭告天下的文疏中,詔書經過四審最后到裴沐珩手中謄寫,且由他尋內閣與司禮監蓋戳,以裴沐珩的身份與能耐,想混過內閣與司禮監的印章也不難,更何況是一份已四審的詔書,最后又是他將之鎖在匣子交予通政司頒布出去。
此情此景下,這個人只能是裴沐珩無疑。
一個“苛”字便把皇帝形象毀于一旦,更重要的是這話說得是事實,皇帝對熙王已經不僅僅是用苛刻來形容,簡直稱得上是虐待了。
僅僅用這么一個字,便可以徹底將熙王府踢出局,且永不能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