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終歸還是老了。”葉觀達沉聲說,“自宋回涯給他送信威嚇,他連面都不曾見到,便每日提心吊膽,寢食難安,成天下之笑柄。好不容易等來宋回涯的死訊,而今不過是聽到個風聲,又開始惶惶不安。宋回涯不一定是只真老虎,我父是真的該休息了。”
一直在旁靜默無聲的中年男人,被寥寥幾句話聽得有些毛骨悚然,抬起眼,猝不及防撞上了葉觀達的眼神。
二人對視片刻,男人心中那股驚懼很快便被撫平下去,思量過后,目光逐漸堅定,甩甩長袖,躬身朝葉觀達行了個大禮,以表忠心。
斷雁門,到底最后會是葉觀達的斷雁門。
葉觀達滿意笑道“秦叔,那就勞煩您,聽我父親的話,帶上厚禮,去會會那個”
他笑容頃刻沉沒,一字一句狠厲道“狗雜種”
斷雁城南的風箏巷,進這巷口要過一段僅有兩臂寬的小弄,地面常年
潑著臟臭污水,一腳踩去,多是飛濺的泥漿穢物。凡是城中的達官顯貴,從不到此踏足。諸多山上傳說,更是如隔云端。
可今日,一條傳聞長了腿似地跑遍全城,傳得最快的,便是這條半死不活的風箏巷。
事情說得不算清楚,只講是,宋回涯這個外來的江湖人,受二娘這狐貍精唆使,只為出一巴掌的惡氣,要砍斷雁門少門主的手。
這可不得了。
老者的門庭本就冷清,消息遍傳之后,更是無人踏足。附近的百姓寧愿轉個大半圈繞過此路,也不敢從他們門前經過。
宋回涯早上出門時,二娘的門前被不知何人倒了一地的糞水。
一些百姓要替山上人出氣,向斷雁門效忠,不敢來招惹兇神惡煞的宋回涯,只敢拿捏一個孤立無援的病婦人。
宋回涯索性搬了張椅子,坐到街頭看守。
宋知怯氣憤跳腳,對著街道盡頭處徘徊不定的人影破口大罵“誰啊是誰那群斷頭的大雁都沒說要來找我師父麻煩,哪個賤皮子先忍不住了上一回我見到這樣的事,還是個大肚子的有錢人朝著野狗群里扔了塊肉。一群狗嗷嗷叫著沖了過去狗還是為了搶肉呢,你們能搶著什么肉”
隔壁的土墻后面冒出一雙疲倦的眼睛,形容枯槁的男子踩在石塊上,略帶麻木地朝她這邊張望。見宋回涯也朝自己看來,忙亂地躲了回去。
宋回涯能夠察覺到四周有不少類似的眼神,大抵都覺得她已經是個死人。有些微的憐憫,不多,因為被勞碌消磨,已擠不出多余的同情。
宋知怯的罵聲突兀停了,那小鬼呲著牙朝她這邊飛奔過來,靈活躥到她的身后,將自己藏了個嚴嚴實實。
宋回涯順著方向撇過頭,見是一中年男子,身后帶著十五六名蒙面弟子,正朝這邊走來。
“砰砰砰”
街上萬馬齊喑,皆是鄰里緊閉門窗的聲音。
那群弟子猝然加快腳步,足尖點地,如猛虎啖食,迅疾地朝這邊奔襲而來。
“進屋。”宋回涯泰然自若道,“去把我的劍拿來。”
宋知怯一溜煙朝家門跑去。
錢老坐在墻頭,已給她備好武器,信手拋了過來。
宋回涯慢條斯理地起身,松了松筋骨,惋惜道“我還以為,昨夜留下的那兩劍,起碼能等來一個先禮后兵。”
錢老說著風涼話“看來你的劍術是退步了。”
他瞳孔被白日下的如虹劍光閃了一下,微微側過臉,抬手指向一處“主城在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