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文茂快步沖進屋內,看見倒在血泊中不省人事的青年,身軀猛地晃了晃,撕心裂肺地吼道“我兒”
他撲過去將人抱進懷里,捂住他的傷口,又封住他的穴位,嘴里嗚嗚咽咽地一陣凄切怪聲,臉上老淚縱橫。
“我兒啊你受苦了”葉文茂溫柔撫摸著懷中人的臉龐,不敢用力,生怕將他搖醒。可一想起那個名字,布滿血絲的雙眼便倏然透出一股暴烈的兇戾,眸中的柔情盡數被深重的怨恨所替代,唇齒間吐出那三個字時,牙齦幾要咬碎。
“宋回涯”
宋回涯故意引著人到城中東市,眾目睽睽之下,殺而又止,來而又去,去又復回。
從不是要與他們講道理,為的只是告訴城中人葉觀達的生或死,皆在她轉念之間。
這斷雁城,她宋回涯說了才算。
一墻之隔的街道上,擠滿了前來圍觀的百姓。眾人疲憊至麻木的臉上多出了往日未曾有過的驚詫,盯著地上遺落的零星血漬,反復躑躅不去。不知是為了從那尚未干涸的血點,或者是同行之人的臉上看出些什么。
而那條被丟入荒涼后巷的斷臂,在泥沙雜草中滾了一圈,很快便被野狗叼走。等門中弟子擠開人群,追著一群癲狂的野狗跑出三條街將殘肢撿回,肉已被啃食大半。
弟子們拿白布層層包裹嚴實,才膽戰心驚地送到葉文茂的眼前。
此時宋回涯已經回到風箏巷,斷雁門內是如何的天崩地裂與她全然無關。
她推開門進去時,宋知怯這慣會見風使舵的小丫頭正一反常態,對著北屠鞍前馬后地伺候。一會兒給他捶腿,一會兒拿出木梳說要給他梳頭。
北屠哪里肯接頭上只剩那么幾根毛了,揮揮手轟她退開。
好在宋回涯來得及時,宋知怯見她出現,立馬沖到她面前一陣吹噓“師父,你不知道我親爺爺今日有多厲害哐哐兩拳,直接把人打飛到房頂那么高對面還離著三丈遠的一群孬種,嚇得齊刷刷跪下給我爺爺求饒,又是哭又是拜,最后汪汪學著狗叫,連滾帶爬地”
她說話慣來沒個邊際,說到一半就喜歡胡謅,往天花亂墜里吹。
北屠先前還覺得這小猢猻太過輕浮,行事不牢靠,可她這溜須拍馬的功夫著實是叫人心曠神怡。一時居然覺得她這張利嘴也不失為一個優點。
花言巧語,果然最是惑人心智啊。
宋知怯拍了一下午馬屁,都有點詞窮了。嗓子也干得發啞,沒之前清亮。她咳了咳,過去端起燒好的水壺,給宋回涯跟北屠各倒了一杯。心情尚未平復,樂顛顛地道“師父,我親爺爺,快來喝熱水”
從前哪有這待遇啊
北屠安閑地接過水杯,對著滾燙水面吹了口氣,撩開眼皮,問宋回涯“殺得這一身血,你殺了多少人”
宋回涯骨軟筋酥地陷進躺椅里,閉著眼睛不想動彈,說“沒有殺人。不過葉文茂屢次小覷我,我便應他所
求,去給他兒子提前展示了下我的劍。”
殺人多,是因為她劍術高。可能活得久,自然是因為她輕功好,跑得快了。
千百人中取敵首級,本就是她所長,葉文茂在外頭給她排出一東海的蝦兵蟹將,防守卻跟紙皮糊出來似的,擋不住她一擊,有什么用處
說他們是魚龍混雜,都挑不出半條龍來。光顯得兵多將廣,反礙手礙腳,阻了自己人的路。
宋知怯靠在桌邊聽得震撼,兩眼放光,不舍漏掉一字。若不是知曉她師父的為人,只以為宋回涯也跟她學了信口雌黃的本領。
“那么多人都攔不住師父啊”宋知怯瞅了眼北屠,覺得他又不是那么厲害了。
宋回涯意猶未盡地道“世上武學天賦很難講的。斷雁門那幫不成器的弟子,這兩年多半光想著黨同伐異了,武功都不好好練。若他們的功夫是到這里”
宋回涯比了個自己腰部的位置,再抬起手,轉向高處。
“那我嘛”
宋知怯以為她是要指屋頂,或者是樹梢,豈料她直接點向自己頭頂,大言不慚地說“有太陽那么高。”
宋知怯“”
她師父如此不要臉,可真是
“太厲害啦師父”宋知怯諂媚地大叫,跳起來鼓掌,“他們也就能看見您一個指甲尖兒”
宋回涯實在是謙虛不了,端著茶杯喝了口水,點頭贊同“差不離吧。”
宋知怯上躥下跳,忙個不停。不知不覺黃昏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