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指著他鼻頭,氣得語無倫次“北屠你練那邪功,縮骨多年,練就一副不人不鬼的模樣,能強撐幾時你當我斷雁山是什么風水寶地,非要死在這里嗎我等與你有什么仇”
他看著北屠脖頸上爬出一絲絲蛛網般的血痕,驚懼交加,暴跳如雷“你瘋了你跟宋回涯都被哪里的野狗咬了一起發的什么瘋你拼著五臟六腑俱損,多少年的功力,你”
話音未落,北屠猝然上前,手中刀刃如萬里云霄間的刺透而出一縷光,轉瞬既逝,中年男子大睜著眼,在窺見那極致的刀術過后,帶著未出喉的話語,頭顱從脖頸上滾落。
鮮血噴灑而出,濺入北屠眼眶,他眼前頓時只剩一片紅。
北屠閉上眼,鼻間吸入一口帶著血腥的冷氣,仿佛又聞見了多年前從窗口飄進來的那陣風。
大抵已有二五年了。自投身江湖,他早算不清走過千里萬里,記不得活過百日千日。
只是那一陣,忽然覺得活著沒什么意思,覺得潦倒世途總該到頭。于是闊別多年后,第一次回了故土斷雁城。想一作了結。
大雪滿山,山間僅有一行足跡,通往他的茅廬,路上落著滴滴噠噠的血漬。
足跡的主人一身蕭索青衣,推門而入,站在門口,擋住屋外的西斜落日,開口說“老先生,我想請你幫我做件事。”
北屠未有搭理,坐在地上繼續磨刀。
宋回涯松開緊握的手指,二兩沾血的銀子隨之滾到桌面上。
北屠手上動作一頓,這才正視她,冷聲道“我早說過,我不理你們江湖人的私怨。你想報仇,就自己去。”
窗外松枝積雪,窗內燈燭熒煌。
宋回涯在桌邊坐了下來,按著腰間佩劍,蒼白笑道“我師伯從前玩笑說,想請您出山,二兩銀子足矣,可是天底下沒有人能出得起。我一直不解,區區二兩,怎么會出不起又怎么能買得了天下最頂尖刀客的一條命
直到今年我來了一趟斷雁城。”
北屠看著她。
與當年那個只會哭求他出山的少年比起來,如今的宋回涯如一池幽邃的深潭,已經叫人望不出深淺了。
她的眼神過于平靜,倒是窗外的風喧囂起來,吹得樹上積雪簌簌灑落。
宋回涯低聲說“前輩,師伯臨行前,托我看顧不留山。我沒做到。我不留山的仇,與前輩的仇,其實是一樣的。前輩想殺的,不會僅僅只是一個斷雁門的門主。我想守的,也不僅僅只是一座無人的山頭。”
“我師父死后每一日,我都在想,她明明有生還之機,為何要意氣赴死我也不明白,明明我師父的前車之鑒還歷歷在目,師伯為何仍要執迷不悟我實在是不明白啊,天底下什么路那么難走,還非走不可”
北屠聽著她自嘲地笑。
窗外雪落完一層,被壓彎的枝葉挺立起來,于風中晃顫,發出窸窣的響聲。
“我生于泥流,受盡磋磨,未學會憐憫。上山,再入世,從八面玲瓏又被打得千瘡百孔了,才姑且懂了。在學道理上,我或許比別人慢一步,可好歹不算遲。我看清了,那是一條不平路。”
宋回涯說“前輩,您手中有刀,我手中有劍。不如就將這虛偽的世道踩個粉碎,將這渾濁的江湖攪個天翻地覆。”
北屠睜開眼,血淋淋的視線,耳邊還回蕩著宋回涯發蒙振聵的聲音。
“我請前輩,能為這世間不平,出一刀。”
刀光閃爍,慘叫聲不絕于耳,北屠渾身被鮮血浸透,宛若殺神,屹立在山道中間。
宋回涯一路逆行上山,又斷續遇到幾波阻攔的弟子。武功都不算高,可勝在人多。
一些無心死拼的,便也放過。
不知是誰人在后面高喊“殺了宋回涯,我予他黃金千兩今日叫她上山,我等俱是難逃一死她連少門主都要殺了,給那賤婦賠過,她是要掘我斷雁城的根,好為自己立信。門中誰人不曾得罪過山下那群賤民,也要防她斬草除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