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訴過你,我為何叫錢二兩”
宋回涯渾渾噩噩,殺了這許多人,身上氣力殆盡,莫名有種大夢一場的虛妄感。提著手中刀,只搖頭。
北屠吐出一口濁氣,似哭似笑,音調古怪道“因為我永遠拿不出當初那二兩診金。世間也永遠有那填不滿的二兩銀。”
他轉身離去,走在宋回涯的前面。
“宋回涯,多謝你來找我。”
他行尸走肉一生,只這磨刀的五年,是重新活著的。
宋回涯跟在他身后,目送他下山。
走入斷雁城時,已是傍晚。
星光垂落,天地遼闊,無垠的長河斜墜,與凡間的燭影相應,鋪成一條邈邈的路。
宋回涯停下腳步,看著他隱入昏暗,與他分道。
北屠低著頭,一步步地往前走。到后來已不能睜眼,喉間含著口熱血,雙腿憑著本能邁動。
他走進徘徊過無數次的街道,抬手摸向粗糙的土墻,貼著墻面一寸寸挪步,終于不如過去千百回那樣返身離去,而是推開了腐朽破舊的木門。
他跌跌撞撞地向前,走進前院,又走進東面的房間,拼著最后一絲力氣,在角落貼著床腳的位置坐了下來。
透徹的黑暗中,他將手伸進懷里,摸出一把銀錢,側身放到床上,柔聲喚道“娘,我回來啦。”
他側耳聽了聽,好像回到了二十年前。
一個想出人頭地,又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還在做著拜師學藝的美夢。靠著不分日夜的勞碌生活,終于賺到了能叩響山門的二兩銀錢。
妄想著登天的第一步還沒走出,母親在一場冬雨后病倒了。她躺在床上,強撐著精神安慰兒子說自己沒事,熬一日就能過去。她皮糙命厚,哪里那么容易病死,勸他將錢收好。
少年也以為跟母親說的一樣,撐一撐就過去了。打了盆熱水,守在床邊。
第二日早上,天氣轉暖,他從驚懼中醒來,起身去叫,只摸到一具尚留余溫的尸體。
那日撕心裂肺的哀嚎回蕩在他今后的每一場夢里。至此背井離鄉,兜兜轉轉,一輩子都在刀口下掙著那難以觸及的二兩診金。
老者指尖摩挲著銅板,來回不停地數著手中的錢。一下下將它推到床鋪深處,像是塞入母親手中。
街上飄蕩起一股歡欣的樂聲,眾人悠揚的高歌隨風傳遍城鎮。
宋知怯趴在窗口,聽著裊裊縈繞的歌聲,心急如焚,不住朝街上張望。
身后的窗“吱呀”著被人推開。
宋知怯如聞天籟,猛然回頭,眼淚險些滾落,激動叫道“師父”
宋回涯將刀劍都交給她,“嗯”了一聲,直直栽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