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跑著下山,在半途追上正獨自憋火的宋回涯,從后面粗暴推了她一把,笑罵道“聽那花白胡子污言穢語,你竟能忍得住氣我
還等著你這小魔頭大殺四方,先宣泄一場,我再跟在后頭為你求情呢。誰知你是個窩里橫,真叫師伯失望,你哪來的臉慪氣”
宋回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道“出行前我答應過師父,不與那幫混球頂嘴。我可不敢亂說話,免得最后什么臟鍋污水,全賴到我頭上。”
宋回涯摸著虎口處的老繭,郁悶問“他們這般恨我做什么嫉妒啊
宋誓成聽笑了“嫉妒自然也有,不過此番過錯,根不在你。你算是替我二人遭罪了。”
“不留山到我這輩,山頭冷清,近乎絕代。他們原以為不留山已是他們囊中之物,聲譽、金錢,皆已攥在手中,豈料又多出個你來橫插一腳,自然心中憤懣。你師父念及舊恩,不欲同室操戈,是以多年隱忍。如今看來,他們得寸進尺,真拿我二人當軟柿子揉扁捏圓了。”
宋回涯薅了把路邊的草葉,幽幽道“軟柿子,只能被捏成一團漿糊。”
宋誓成好聲好氣道“你也別怪你師父不敢為你撕破臉。不留山下還住著數萬百姓,多年來倚仗山門聲望,才得以在風雨飄搖中保全,而今年月,能得一葉遮蔽已是可貴,你師父護不住不留山,多少也想爭一爭那朝夕安穩。”
他聲調抬高,帶了些怒其不爭的情緒道“實在也是你叫人難以依托,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敢將不留山交予你的。不然你奮發苦干一下,改過自新,證明給你師父瞧瞧,你也有撐門拄戶的志氣。”
宋回涯木著臉抬頭看他,說“師伯,你導人向善的手段,著實有些拙劣。”
宋誓成被哽得氣結,捂著胸口悵然嘆道“師伯與你說真心話呢,你這糟小娃是真不懂事。簡直比那群快入土的老東西還頑固不化。”
宋回涯不愿多聽,快步沖下山。回到自己住所后,拿著木劍又開始日復一日的勤勉練習。
一直到精疲力竭,渾身虛軟,才洗過澡躺下休息。
是夜月色如水,明河在天,宋惜微小心推開木門,走入房間。
窗外透入的一抹光華冰涼柔和,她立在床邊,借著光色垂眸看了片刻,彎腰給宋回涯掖平被角。
看見徒弟露在外面的左手,虎口處滿是血跡斑斑的劍傷,知她回來之后沒少練劍泄憤,又在床頭坐下,從袖中取出傷藥,小心為她包扎傷口。
最后將一枚玉佩放在她的枕邊,靜靜坐著,與夜色融為一體。
“師父。”
一道稚嫩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宋回涯渾渾噩噩,覺得自己也要在夢中睡著了。
她看著宋惜微恬淡溫婉的臉,下意識想伸手去抓。總感覺這一幕似曾相識。
偏偏那些零碎浮現的記憶,似乎到此斷絕了。她如何絞盡腦汁,都只剩一片空白。
天外又有人在喊“師父”
小孩兒憂傷哭道“師父你別拋下我我只有你一個人。你走了,我又是沒爹沒娘的小野種了。師父”
宋回涯即將渙散
的神智因這話又重新凝聚,好似神魂夢游到九霄外,被一縷細細的線牽了回來。
她腦海中反反復復地回蕩著一個蒼涼的聲音我沒有師父了。
可是她的師父呢
宋回涯終于想起她的書來。